再在心里边掰着指头算了算,从他搬出宣室殿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个时辰,杜若离就急匆匆来找他了。
皇帝心头充斥着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隐约甜蜜,起身出殿去迎,正见杜若离身着天子常服步下御辇。
见到他之后,她眸子显而易见的亮了一下,挥挥手遣散近侍,大步上前,拉着他的手往寝殿去。
皇帝没饮酒,此时却不禁有些醺然,忍不住想:她好爱我。
然后他就听芈秋急忙忙的说:“怎么办?徐太傅好像发现我不是你了!”
这简直一个霹雳从天而降,直接把皇帝那点花花心思炸没了。
他再也无心去想花前月下,惊愕道:“怎么会?!”
又很快冷静下来,温和了语气,徐徐道:“若离,你别急,从头开始,慢慢讲给我听。”
芈秋眼角微微红着,神情愧疚,又有点心虚:“今天下午你离开没多久,徐太傅就前去求见,你知道的,我对他又不够熟悉,当然不想见他了,只是我记得你从前提过,说与他师生情谊甚深,拒而不见反倒显得可疑,便着人传他进去了……”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哽咽起来:“他进门之后请了安,便同我随意叙话,慢慢的把话题扯到了从前教导你读书的时候,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边难免警惕一二,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装出记不清楚的样子,问我说‘从前陛下学《礼记》时,《曲礼》篇学了许久,先帝为此还责问过老臣,道是老臣教导陛下不够用心’……”
皇帝听得心脏都提起来了:“你怎么说的?”
芈秋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既倾慕又崇拜的看着他:“我虽没念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曲礼》篇讲得是微文小节,陛下身为皇储,必定早早涉猎,怎么可能学得慢?又听太后说过,陛下儿时甚为聪慧,便猜想太傅是在诈我,就说‘太傅记错了,朕《曲礼》篇学得可好呢’!”
皇帝被她那种崇拜的目光看得飘飘然起来,轻咳一声,稍稍按下心头得意之情。
芈秋忧心忡忡的问他:“不是我多想了吧?徐太傅的确是在试探我吧?”
她眼角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虽然用的是自己的面容,但皇帝却诡异的从中看出了几分可爱。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揉了揉她脸颊:“太傅的确是在试探你,不过你也不曾露馅便是了。”
芈秋大松口气:“徐太傅看着还有些疑虑,但是也没再说什么,我推说还有政务须得处置,赏赐了他两瓶川贝枇杷露,便让他离开了。”
皇帝含笑看着她,眸底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做得好。很有急智。”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芈秋释然之后,却是一屁股瘫在床榻上,死活不肯起来了:“一个徐太傅就够我受得了,这才第一天呢,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艰难险阻?真叫人发现不对劲,说不定直接把我架出去烧了,那我多冤呐!”
她眨巴几下眼睛,满脸希冀的看着皇帝:“陛下,还是把我们交换身体的事情告诉他们吧,也不是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就只叫太后娘娘还有朝中的几位栋梁之臣知道——”
皇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严厉道:“不行!”
这种要命的事情,怎么能宣扬出去?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芈秋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翻个身,用屁股对着他:“成天提心吊胆跟做贼一样,我不干了!”
人都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
芈秋知道,当自己主动向皇帝索取一样东西的时候,他必然会生疑心,左思右想,前后考校,即便真的把东西交给她,也时时心怀警惕,防备于她。
最顶级的索取,是为对方量身定制一处困境,倒逼他主动想办法解决,将东西双手奉上,并且为自己的智慧而沾沾自喜。
皇帝思忖良久之后,果然定了主意:“我再告诉你一些过去的经历,叫你心中有底便是了。”
芈秋嘴角微微翘起一线,很快垂下:“谢邀,不听。”
系统冷眼旁观,嗤笑一声:“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18章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近侍们觑着时计,躬身往正殿去问询天子:“陛下,该准备用膳了,您是回宣室殿去,还是就近安置?”
芈秋不假思索道:“在椒房殿安置便是。”
近侍们对此并不觉得奇怪,递个眼色过去,便有人往膳房传话,不多时,宫人们鱼贯而入,将各式菜肴摆放上桌,验毒试吃之后,另有人去请帝后用膳。
芈秋发挥着职业演员的技能兢兢业业一整天,这会儿着实是饿了,低头用饭,一言不发,而皇帝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性,也不曾言语。
二人默不作声的用了晚膳,另有宫人送了香茶漱口,芈秋寻了本游记歪在窗边翻看,尚宫局新选出来的宫人则服侍着皇帝往浴池沐浴更衣。
皇帝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从前他也是用过晚膳之后再去沐浴的,只是等他在浴池里边泡完了,服侍的宫人呈上来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之后,他脸色瞬间变得比窗外的树叶还绿。
那两个刚选过来的宫人还煞有介事的跟他咬耳朵:“陛下近来如此宠爱娘娘,娘娘也该表现的热切些才是,若是能早日梦熊有兆,为陛下生一位皇子出来,那整个后宫,任谁都越不过您去!”
皇帝:“……”
这可真是离离原上谱。
然后一把将那件纱衣丢到地上:“去换件厚的来!”
两个宫人都是新选到椒房殿侍奉的,知道皇后娘娘的陪嫁婢女都被送出宫去了,身边并无可用心腹,若是表现的得力些,得了娘娘看重,日后自有一份前程,今日本是想拍一拍马屁的,没想到一不小心拍到了马蹄子。
这会儿见皇后作色,神情不豫,哪里还敢言语,屈膝请罪之后,重新取了衣衫过来。
皇帝裹了件厚厚的中衣,老大不高兴的往寝殿那边儿走。
这些宫婢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要替他拿主意了,看她们找的那件纱衣,穿了跟没穿有区别吗?!
要真是穿着那么件衣服到了杜若离跟前,她还不得笑话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