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她的肉饼,都不告诉我,你俩过一辈子,别理我了……”宋捡心里是气,而且不知道这股气怎么来的,整颗心,拧成一团那样难受。但是他没哭,不想哭,自己不能被一个姑娘气哭,都十五岁了,已经长大了。
“我是收她的食物了。”少年把地上的毯子收好,把宋捡安装好的枪也收好,“可是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们都说家里剩下好多,食物在荒漠里有多难找,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宋捡使劲揉着眼,眼前的明暗让他烦躁,“我就知道她说你收她东西了,还不告诉我……哥,你是不是想扔了我?扔了我,就能和别的女人过日子了?”
少年有点急了。“我说过,不扔,你怎么还记不住?”
“我就是记不住,就是记不住啊。”宋捡眨眨眼,也快要急了,“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你要是想找别人,肯定要瞒着我……”
少年还想再劝,又不劝了。“我说过,不会扔,以后也不会再收她们的食物。现在我去生火,你坐下,不许揉眼睛。”
说完,少年就真的出去了,他永远不懂宋捡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从小就不停地问会不会扔了他。在自己看来,问题回答完了,这个事情就解决了,两个人不会再那么生气。
可是他不知道,宋捡的小脑袋里永远有别的想法。
等篝火生起来,天色也开始暗了。
少年准备去帐篷里拿罐头,一掀开帘子,整个人定在原地。下一秒他冲进去,和宋捡扭打一样滚在了一起。
“把刀给我!”少年喊,又不敢抢,怕刀刃把宋捡割伤。
“哥,你别怕,你别怕……就一下。”宋捡虽然看不清,可手里拿着短刀,裤子都脱了,“她说,你长大就需要女人了,我把小不点儿割了,我长大了就给你当女人。”
“刀给我!”少年趁宋捡的刀尖对外时抓上去,“你他妈疯了!我他妈什么时候要女人了!”
哥骂人了,刚才还在手里的短刀被瞬间抢走,宋捡空洞无神的眼睛看向上方,慢慢蓄出眼泪。“她说的,她说男人都需要女人。”
“我他妈不需要!就算你变成女人了我也不需要!”少年从宋捡身上翻下去,变声期的嗓子哑得厉害。宋捡没了刀,老实地躺在一边,脖子上拴着麻绳。
过了好久,哥都没再说话,宋捡才知道后悔,他拽了拽哥,想道歉,哥一下子把他扑倒,发怒一样在他身上乱抓。
这一下,是真的挠疼了,像被狼挠了。
宋捡眼睛不行,只看出一团黑影朝他扑。视力相当于没有,这让他从小就比别人难活,脾气也不算好。很多事没有人教,他不懂,想不明白,又看不见,那股难受劲儿一上头就会拿自己撒气。
看不清楚的孩子,世界就这么小,他目视所及的范围里,哥要是再没了,天就塌了。宋捡不懂自己想从哥身上得到什么,可是他全部都想要。
他要这个人永远不离开,也要别人永远不来抢。他想要哥抱着他,哄哄,摸摸,听哥学狼叫,把附近的野狼都引来,他们一起对着月亮长嗥,宋捡反而觉得安全。
可是哥像动物一样,永远不说好听话,也不会知道刚才那句“你就算变成女人了我也不要”有多伤人。
一下给宋捡伤老实了,不敢叫,不敢折腾,随便抓挠也能忍了。
“还闹不闹了?”少年凶巴巴问。比起问,更像是恐吓。
宋捡赶紧摇头。
“还他妈敢不敢动刀了!说话!”少年吼他。
“不敢了,不敢了,哥,你以后别找女人,行吗?”宋捡赶紧说,“求求了,求求了。”
少年一下没了声音,像变成石头,在宋捡身上生了根,不动。可他这样的不动让宋捡发慌。
“哥?”宋捡侧着头听听,哥好像在大喘气,自从小狼哥开始变声,种种不安围绕着宋捡逐渐滋生。原来,只要人的声音变了他就会分不出来,熟悉的少年音开始褪去,他怕自己跟不上,走不进哥长大变成男人的世界。
“哥……我错了。”宋捡往上伸手,从哥的腹部往上摸,摸到胸口。他坐起来,贴在哥的身上持续往上触碰,指尖划过一颗坚硬的喉结,一个尖下巴,轻微凹陷的两腮,高眉骨,和两个眼角中间微微凹陷的山根。
还有浓密的睫毛,浓眉毛。他用手掌覆盖,压着自己的舌尖,用一双手和想象,拼凑另外一个少年的脸。
少年闭上眼,鼻子埋进宋捡掌心里,像狼一样把他重新扑倒。这一次他动了刀,用宋捡方才拿过的刀划伤了宋捡的腹部,肚脐左边,靠下。
血瞬间涌出,连成线,宋捡感觉到了疼。
“哥,你以后是不是不带着我了?”宋捡隐约觉出哥这次真发火了。吓得他连疼都顾不上。
“不带着了。”少年嗓音哑涩。
宋捡两只手一哆嗦。“为什么啊?”
“因为你太不乖了。”少年说,随后起身去找碘酒。
一个红色的十字,出现在宋捡的身上。
这个伤很疼,上药时候也很疼,可宋捡不敢说出来。他惹了祸,给哥气急了,疼也是活该。
划伤之后,他才懂原来身体破了这么疼。自己被养娇气了,早忘记这种疼法,还傻乎乎想要割掉小不点儿,简直是有毛病。
到了晚上,宋捡还没吃饭,手指在伤口上碰碰。“哥,你出气了吗?出气了你就理理我,我以后不拿刀了。”
少年看着篝火,今天自己确实是气疯了。他撕开罐头,一口气吃了一半:“张嘴。”
“啊……”宋捡听话地张开嘴巴。
生气归生气,少年还是给宋捡喂了罐头,一勺接着一勺。宋捡知道哥很难哄的,蔫蔫地坐着,给什么都吃。忽地起风了,他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从来没闻过。
是从哥的身上飘过来。
他大着胆子爬过去,抱着少年的肩,用求求了的语气问:“哥,别生我气,我瞎,我一辈子都看不见你所以才着急。你身上是什么味?好像是……辣的。”
“荆棘的花,咬碎了,抹在脖子上。”少年烤熟了肉,切下来喂给宋捡,“你记住这个气味,认我用。”
“认你干什么?你又不走。”宋捡在哥身上蹭眼皮,讨好他。
“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你闻出哪具尸体这个味,就是我。给我脸上撒把沙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不需要埋,给狼吃。”少年堵着气说。
宋捡听傻了。“不死不死,你不死,我也不走。你要是死了,我给你当小狗陪葬,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