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宋捡先醒的。
宋捡听出张牧的声音,他连衣服都没穿,赶紧晃晃旁边。“哥,哥,别睡了。”
少年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眯缝着一只眼看帐篷外面,天已经半黑。“在醒。”
“嚯,你怎么白天睡了?”张牧随时提防狼群回来,“醒醒,醒醒!等完全醒透,来我帐篷里一趟,那个哨兵醒了,咱们要问他事情。”
“嗯。”少年支着身子起来,又躺回去歇了歇。
“哥,你不会是生病了吧?哪里疼?还是……受伤了?”宋捡摸摸少年的额头,“没发烧啊。”
“没事。”少年又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拉起宋捡脖子上的麻绳,“走吧。”
去张牧帐篷的这条路,宋捡已经走过很多次了,其实自己杵着木棍棍也能走过来,但还是喜欢被哥牵着。这根绳子,在他还不会独立生活时就是唯一的安全感,宋捡还记得第一次被拴上的那一天,风沙渐大,自己坐在沙尘暴里等死,不断有沙粒落到身上。
哥穿透沙尘跑回来,找自己,让自己跟着他走。
没有人要的小半瞎,被爸妈抛弃的累赘,在那一天,被重新保护起来。
虽然宋捡看不清,但他猜,哥用嘴拉着自己追上流民营的那一刻,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画面。
麻绳已经换掉无数根,脖子上那一圈皮肤破了又破,留下一圈疤痕,磨得很光滑。
张牧的帐篷里,已经站了很多人。少年带宋捡进去,看到那个哨兵正在吃东西。
“小捡哥!”张艺看到宋捡就跑过来,他也长高了,“走,咱俩玩儿去吧。”
少年想轰走他,这个张艺,总是想讨好宋捡。可是刚好张牧叫他过去,他只好把宋捡留在椅子上。
“等我一下。”少年用嘴碰了碰宋捡的嘴唇,“我马上就回来。”
张艺惊呆了,宋捡的哥哥为什么亲他啊?自己爸爸妈妈才这样亲呢。
可这些害臊的事宋捡都不懂,他已经被亲习惯了。宋捡答应哥会乖,坐在了椅子上,动动鼻子,不仅闻到了奶酪干的味道,还闻到那股香味,他姐姐张灵一定也在这里。
“小捡哥,你怎么都不找我玩儿啊,我快无聊死了。”张艺坐宋捡旁边,“上次,我去你帐篷口找你,差点被你哥看见!他为什么亲你嘴巴啊?”
“我哥说你不好,不让我理你。”宋捡直言不讳。
“我怎么不好了?我不就是……上次吓了一次你家的小黑马,你哥好凶,每次见我都像要打我。”张艺知道宋捡的哥哥不喜欢自己,“你饿不饿?”
宋捡摇了摇头。“他们大人在干嘛呢?”
“不知道。”张艺心里只想着玩儿,“那是大人的事,我们管不了的。”
张灵坐过来的时候,就听弟弟一直在说玩儿的事。她很无奈,弟弟都十四岁了,还像个小孩儿。“你赶紧学看天气吧,再不学,以后就晚了。”
“我在学啊。”张艺赶紧和宋捡说,生怕自己被小看,“我长大,一定是咱们营地的领头人!”
张灵才不信,也不希望弟弟当领头人,太辛苦,整个营地的事都要管。她又看了看那个少年,脸红了,实在没有勇气过去说话。突然旁边多了个人,她一回头,是宋捡在偷偷闻自己的头发。
鼻翼一动一动,眼睛又大又黑,眼尾有点往下垂。
“你真的好香啊。”宋捡还在闻,没人告诉他偷闻姑娘的头发很没礼貌,他已经不是小孩儿,是即将成年的男孩子,这种行为在营地里就是耍流氓,但他太缺少社交,根本不懂,“我哥也有香味,是辣的,你不辣,你比我哥香。”
张灵一下笑了,可能因为宋捡看不见,很难去计较他的言语不当。“你会编辫子吗?”
“会,我可会了。”宋捡点头。
“那帮我编辫子吧。”张灵甩了一下头发,背过去。宋捡抓起来闻了闻,才用手指挑出几缕来,认真地编。
帐篷里另一边,气氛变得很沉重。哨兵拒绝透露姓名,吃过饭之后,反而变得很疲惫。
“附近是不是有基地?”张牧希望问出准确的方向,“你们在开战?”
哨兵的反应很奇怪,明明躺在软铺上,却不停变换姿势。“还有没有……再软一点的……床?”
“你很疼?”少年问,他看得出来,哨兵很不舒服。
“嗯,疼。”哨兵指了指软铺,“太……太硬了。”
少年警觉起来:“张牧,他的身上没有外伤,我检查过。如果他一直喊疼,可能是身体里的伤,我的狼曾经也受过这种伤,表面看不出来。”
张牧听了觉得有道理,让妻子去拿药箱。
“不是,我没内伤。”哨兵的不适像是躺在石头上,“我是哨兵,a级哨兵,行动之前我打过强化针。”
“什么针?”少年问。他只知道抗毒血清和狂犬病的针。
“强化针。”哨兵挽起袖口,动作很轻,好像皮肤非常脆弱,碰一下就疼。他的右肘内窝上,有几个针眼。
“出任务前,哨兵都会打强化针。”哨兵看着周围这圈普通人,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可怜他们,“我们的五感,视觉、味觉、触觉、听觉和嗅觉,还有肌肉强度和体力,已经比你们强许多倍,可是仍旧会靠针来强化。我现在,可以听到整个帐篷里的呼吸声,说话声,我还能闻出很多种气味,包括香料,食物,还有一股很辣的花香。触觉很敏感,这张软铺在我躺来,简直就是硬的。如果在荒漠里,我可以看到你们看不到的远处……刚才你们给我的食物,味道很重,我的味觉受不了,但我太饿了,必须进食。但你们害怕我是对的,随着觉醒,哨兵都很残暴好斗,我们脾气不好。”
少年一愣,他第一次见识到哨兵的敏感。
其他人也愣住。
“那你有精神体吗?”少年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宋捡总是问关于精神体的问题,他也好奇。
哨兵躺着,满身汗水。“有,只要是觉醒过的人,都有……抱歉,帐篷里的灯太亮了,能不能灭掉几盏?”
“你的精神体……”少年往前一步,“在哪儿呢?”
哨兵突然看向他左侧。“就在你身后左边,是一头花豹。你们看不见,只有觉醒过的哨兵向导才能看到精神体,它们是觉醒的产物。但就在昨天,我的花豹咬死了两个敌人。它们陪同作战,只能伤害觉醒过的人,对你们普通人,没用。你们……看不见。”
少年猛地回过头,很难想象身后就有一头花豹。他有狼群,在荒漠里也遇到过豹子,知道这种大猫的速度和咬合力,但看不见的动物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