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深看了一眼那些飘在水面上的河灯,又下意识地抬眼想要去寻那艘熟悉的画舫。只是他如今经过的地方距离那片热闹的河畔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一眼望过去,那些亮着彩灯的热闹画舫只是远远的一点,并看不真切。
要事在身,他收回目光。马速很快,很快带着他离开了那片飘满河灯的水畔。
越往前走,前方的路越偏僻。灯光也越来越少。待最后一点晚霞的余韵藏到群山后,这天地之间只剩了黑色。李漳带着这队亲信的身影逐渐隐在夜色里。
李漳之所以脸色严肃的驾马赶出长安城,是因为他得到密报李渡有所动。
李渡当日在圣人的寿宴上求了恩典,想要回到封地养身。他并非当日拒婚的说辞,没过几日,府中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他似乎随时都会离开长安。
李漳不放心。
今日半下午,李漳忽然得到消息,李渡的王府里偷偷运出去一个人。
据说,是他养在府里的那个女人。
可是李渡这些年实在清心寡欲,不仅没有成家,身边也没有美妾环绕。每每有人给他说亲,他都以身体不好为由,将婚事拒绝。
李渡这样一个好不贪恋的女色的人,李漳不得不怀疑他藏在府里的那个女人有什么蹊跷。
是以,李漳要看一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李漳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李渡藏在府里的是个女人,说不定是日后帮他篡位的有用之人。
当然,李漳并非只是要弄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如果是个很重要的人,他当然要将这个“女人”握在掌中,他日以挟李渡。
事情并不是李漳做的。他找了江厌辞。李漳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江厌辞下手会比他亲自动手要方便和安全许多。
快马穿过一片树林,再穿过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前停下。这片地方很是荒凉,这条孤零零的巷子里的宅子也都简陋破败,曾经的住户也都搬走了,几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
“吁——”李漳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一边打量着面前简陋的小院,一边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身边的侍从,快步走了进去。
江厌辞立在庭院里,等着李漳。
李漳进了院门,看见江厌辞,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问:“真的是个女人?”
“是。”江厌辞厌烦地皱眉,“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李漳皱皱眉。他来时的路上思考过,他就这样将李渡的女人劫了来。若真的只是个无辜的女人,是李渡的心上人。他还要不要将人放回去?
李漳并非一个心善之人。今日做了这样的事情,哪怕猜测出错,也断然不能将人再送回李渡身边,只能打死不认这桩事,当做不是他所为。
两个侍卫守在屋子门口,见李漳大步走过来,俯首行礼。
李漳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女子娇弱的哭声。
他略抬首,守在门口的侍卫就将房门打开,李漳大步迈进去。
那个纤细的小娘子,年纪不大,皎白的巴掌大小脸上泪水涟涟。忽然被劫持到这里,她显然受了惊,身子微微发着抖。
这人是江厌辞派人劫下的。劫了人之后,江厌辞倒是一直没进屋。如今跟着李漳走进来,看见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样,江厌辞忽然想到了月皊曾经受惊落泪的模样。
江厌辞皱眉,心下忽然闪过一丝不忍。他虽非李漳那般狠绝之人,可也清楚这皇家的争位向来不能出差错,更不能心慈手软。他猜得到,不管这个女人是否无辜,李漳都不会留下她的性命,成为日后的把柄。
有人闯进来,屋子里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缩了缩肩,惧怕地抬起头,望见李漳的时候愣了一下,她咬着唇,眸色变了又变。恍然之后,是更深的惧意。
她这表情,显然是认识李漳。
看清她的五官,李漳也愣了一下。
李漳忽然转过头,莫名其妙地望向江厌辞。
江厌辞不解其意,问:“你认识她?”
李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是你妹。”
第九十五章
夜色粘稠又安静。可这种安静被风雨声惊扰。雷声伴着风雨,搅乱了属于夜晚的安静。
李渡面色惨白,骑马穿梭在雨夜里。这场寒雨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本就不佳的身体状况越发经不住。可是他浑然不觉,冷眼盯着前方如巨兽之口的黑夜。脏凉的雨水落进他的眼底,让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一片。
“吁——”
李渡忽然拉住马缰,快速疾奔的骏马险些受不住蹄,将他从马背上撂下去。他终于稳住了马,立刻跳下去。他蹲下来,在脏兮兮的雨泥里,捡起一只红翡翠的纤细镯子。
“殿下,您先回去吧?属下们定然将小夫人找回来!”
李渡盯着手里的这只红翡翠桌子良久,忽然转身,跨坐在马背上,拉动马缰,调转了方向。
“去大皇子府中!”他下令。
李渡知道是谁劫走了江念婉。
只可能是李漳。
这个人,满心算计,又谁也不信任。就算他递了折子要回封地,李漳一定还是不信。他不仅不信,还要付之行动。
这也算不得错。
就在不久之前,李渡对那万人之上的皇位,也很想争一争。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身在皇家,又有几个皇子不想争皇位?
即使到了现在,李渡也不曾完全放弃争夺皇位的念头。可是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不敢再用那样孤注一掷的法子,需要从长计议,在最可能的时机下手。若没有完全的把握,不敢再轻易去争,所以他才打算先回封地。
雨越下越大了,李渡马不停蹄赶到李漳的王府大门前。他跳下马,身形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继续往前走。亲信快步跑着越过过,先去敲门。
王府的家丁穿着蓑衣来开门,雨幕遮着视线,让他看不清李渡的容貌,一边眯着眼睛去打量,一边问是何人深夜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