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如江厌辞,亦觉得此时该寒暄些什么,可他一时竟想不到如何接话,只好点了点头。
江月慢倒也不介意,她视线越过江厌辞,望向他身后的车厢,温声询问:“廿廿在车上?”
“是。”江厌辞侧转过身,随着江月慢的视线一起望向车厢。
江月慢了然,她又朝前迈出两步,提裙踩在脚凳上,作势要登车。她抬手等人扶,江厌辞默了默,才扶了她一把。
江月慢回头冲他一笑,登上马车。
月皊坐在车厢里,将外面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她抬着眼睛,望着阿姐弯腰进来。
月皊望见姐姐,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江月慢视线落在坐在角落的月皊身上,目光不由一顿。这次分离还不到三个月,妹妹消瘦了一大圈。
江月慢收了收情绪,面带微笑地进去,坐在月皊的身边。她略侧身,望着月皊,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月皊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一下子扑过去,伏在姐姐的膝上小声地哭起来。
江月慢心里百转千回心酸又心疼,可性格使然,她眉眼间仍旧挂着端庄的浅笑。江月慢将手搭在月皊轻轻颤着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慰着。
马车外,江厌辞听着月皊的哭声,他抬眼望去,视线虽隔,倒也能猜到她此时模样。
——必是紧紧抿着唇,一副强撑着不想哭却又忍不住落泪的模样。或是颤着眼睫合上眼,眼泪仍从眼角溢出来。或是睁大了眼睛,泪水不断蓄满眼眶,再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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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慢由着月皊伏在腿上小声地哭了好一会儿,才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温声开口:“好啦,咱们先下车去。不能一直在车里哭。日后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多着呢。”
月皊轻嗯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像话。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直起身来,冲姐姐摆出笑脸来。
江月慢轻叹一声,帮妹妹擦去眼泪,再一起下车。
江月慢不知道江厌辞和月皊何时会回来,她自己已经用过了晚膳。她一路跟去观岚斋,侍女们端上晚膳,她也入了座。
对于江厌辞这个亲弟弟,江月慢心里不可能没有好奇,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侍女端上来一锅甜米羹,江月慢一手执勺一手端了个小碗,一边盛着一边温声道:“今天的甜米羹味道不错。厌辞尝尝看。”
说着,她将盛好的甜米羹放在江厌辞面前。
“阿姐,三郎不喜欢甜食。”月皊脱口而出。说完她便有些后悔。过去这些年,她在姐姐面前向来言语无避讳。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下倒有些不懂事了。
“这样。”江月慢轻轻点了下头,伸手要去将那碗粥拿回来。
江厌辞却提前抬手,握着汤匙尝了一口。
江月慢仍旧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是很甜。”江厌辞将勺子放回去,顺手拿起小碗,随手将它放在了月皊面前。
江月慢的目光忽地一凝,颇为意外。
他就这样将尝过的东西递给月皊?
江月慢几不可见地轻轻蹙了眉,将目光落在月皊身上,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廿廿委委屈屈的模样。
月皊没有碰碗里江厌辞用过的小勺子,而是直接用手里捏着的小勺去尝。她尝了一口,说一句“甜甜的”,又继续吃下去。时辰已不早,她的确饿得很,甜米羹又甜又糯很好吃。她一口接一口认真地吃下去,也没去注意姐姐打量的目光。
江月慢眉宇间浮现了些许不解,目光在江厌辞和月皊之间反复徘徊。
良久,江月慢才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用过的膳食,倒是将江厌辞碰过什么菜给顺便记下了。
待江厌辞和月皊用过膳,侍女们端着水果甜点上来。江月慢才望着江厌辞温声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过得可还好?”
“尚好。”江厌辞道。
江月慢听了却觉得唏嘘。在外面再如何好,也不可能比养在家里好。她不反驳江厌辞的话,只是道:“如今回家了就好。母亲在洛北实在是走不开,才使我提前归京。没想到恰巧赶上你去了宜丰县,今日才见到你。”
江月慢望了一眼月皊,才继续说:“听说你去宜丰县是为了带廿廿散心。”
“也不全是。”江厌辞如实道。
江月慢听了他这句,还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什么,可等了又等,都没等到江厌辞继续解释。
月皊心里有点急,她担心江厌辞如此寡言会被阿姐不喜,又担心阿姐误会江厌辞态度不好。她笨拙地解释:“五殿下遇害,官府怀疑是三郎所为。偏巧那晚三郎不在府中,官府询问的时候,三郎拿我当托词,说是为了哄我去学做糕点。所以三郎去宜丰县办事的时候,也将我带着,继续做出哄我开心的样子。”
江月慢听月皊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将下人都屏退,问:“所以,李潜是你杀的吗?”
“是。”江厌辞说得平淡。
月皊手里捏着的海棠果吧嗒一声掉落,她侧转过身,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江厌辞,伸手攥住他的袖角,急问:“三郎,五殿下真的是你杀的?”
江厌辞瞥了月皊一眼,颇为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他也是属实没想到,她还真以为李潜的死是个巧合。
江月慢望向月皊攥着江厌辞衣角的手,略有所思。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江厌辞抬眼,显然对她这般平静的态度,略有意外。
感受到弟弟的目光,江月慢温柔地笑起来,说道:“舟车劳苦,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叨扰你沐浴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