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尘搀扶着云晚坐上去,施了法,轮椅平稳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这才说道:“大抵是嫉妒罢。”
“嫉妒?”
“他嫉妒我二人,总觉得师父处处偏心,久而久之,因妒生怨,因怨生恨。”
世间心魔,无非几种,贪、嗔、痴、慢、疑。
常言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他心有积怨,入了心魔,谈何还能明心见性?在墨华看来,他们二人早就不是手足同门,而是阻在他眼前的绊脚之石,与其留着,倒不如除之后快。
云晚不能理解,也不敢苟同,之后再也没有多问什么。
此是晌午。
金阳漫天,与祥云并蒂。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晒过太阳,暖烘烘地,让她有短暂的舒心。
兴许是薄昭事先嘱咐过,除了他们,整个扶光殿都未见第三个人。
很快,云晚就随着琉尘抵至寝殿外。
轮椅浮空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内殿的瞬间,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云晚忍不住咳嗽几声。
她的咳嗽声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下一瞬,就见薄昭从里头走了出来。
见云晚苏醒,薄昭当即一怔,却因谢听云尚未脱险,脸上并未露出太大的喜色。
“疏玉君,宫主夫人。”薄昭以敬语称之二人,转而来回打量云晚几眼,“夫人好些了吗?”
云晚点点头,问:“谢听云呢?”
他的神情沉了一瞬。
云晚心头跟着一紧,也懒得等他回答,操控着轮椅强行闯入。
寝殿内满是熏人的药味,正中是硕大的浴桶,桶里灌满了药,谢听云正被浸泡其中。
她屏息凝神,缓缓靠近。
白雾腾腾,谢听云上身裸露,垂下的睫毛一眨也不眨。
若以往,他早该睁开眼睛看看她了。
可是没有,他的胸脯是静止的,肢体上的伤口毫无愈合的迹象,就那样狰狞,血淋淋地敞开在她眼前。
云晚扒紧浴桶,扭过头小心翼翼地问:“谢听云、谢听云是醒不过来了?”
薄昭低落垂睫,摇了摇头:“……不仅如此。”
她陡然一惊。
随即又听到他说:“尊上早些年时强行抽魂剔骨,本就伤及魂脉。后来多亏清虚道尊赐予了一颗暮尘珠。”那颗暮尘珠不单单取代了丢失的灵骨的位置,同时也安定住被他伤及到的魂脉。
云晚唇色苍白,“此为何意?”
薄昭不语。
琉尘眸光闪烁,代为解释:“没了暮尘珠,肉躯无法定三魂。谢听云的魂魄随时会散。”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根看不见的魂线。
这根魂线始终能将三魂七魄串联在一起。可是谢听云抽取邪魂时,不慎扯断了那条线,其余完好的魂魄无法继续聚集一根线上,早晚有一天会分崩散离。
正因如此,清虚道尊才会将那颗珍贵的暮尘珠送给他。
如今没有了暮尘珠安魂定骨,魂飞魄散也是早晚之事。
云晚一阵晕眩,手掌狠狠抵着木桶边缘才没有让自己晕厥过去。
“那没办法了吗?”她死死咬着唇瓣,痛下决心,“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把我的灵骨给他!”
不就是一块骨头,她也不稀罕。
虽说世间灵骨难求,但只要活得久,早晚还能找到下一块。
云晚双手拽住琉尘的袖子,“师父,把我的灵骨给他……”
琉尘哑然失笑。
“蠢徒弟。”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心,“谢听云的根骨非同寻常,若常人的灵骨有用,当初我的师父也不会特意摘下暮尘。”
谢听云身世诡异,打娘胎时便魂骨不凡,正因如此,墨华才格外憎恶她。
云晚抓着他的袖子始终不肯松手。
琉尘见她如此,轻轻地叹了口气,语调温和:“不过……确实有个法子。”
她闻声抬起头。
“三百年前,谢听云将自身的灵骨抽出。在之后,那块灵骨便没了下落。”他垂眸,“放在玉徽院后山的浮筠镜可还记得?”
“记得。”云晚点点头,“您说过,那块镜子可以看见短暂的未来。”
云晚初进玉徽院闲逛时,就遇见了那块镜子,对此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