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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对凌霜雪当真是关怀备至,连这种东西都为他找来。

沈灼把目光从兽火上移开,打量起眼前的这间屋子。他拜入幻月仙宗时才十三岁,年纪不大,凌霜雪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两个人住的就是这里。里外两个房间,凌霜雪让他睡里面,自己住外间。

他被夺舍后,顶替他的那个人不知因何得罪了凌霜雪,被他赶去西北角的空屋,这间屋子也就撤了里外的屏风,一眼见底,只留了一张床。

时隔多年,沈灼对没有改动的那些布局仍有熟悉感。窗边的躺椅放了一件带毛的披风,桌上有一套别致的茶具,花枝越过窗户伸进来一个花骨朵,凌霜雪看书时它就会绽放,像是在凌霜雪的耳边簪花。

沈灼不止一次的觉得那朵花生出了灵智,可惜花有意,人无情,再柔媚的春意都只有付之东流。也难为那朵花锲而不舍地坚持了那么多年,没在凌霜雪的无视中败下阵来。

越是回忆,当初的一切越是清晰,只是再也回不去。沈灼心生感慨,目光转向凌霜雪。岁月对他足够偏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给自己温了一壶茶,茶香让人心旷神怡。

沈灼上前,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已经收拾妥当。师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弟子想先行退下。

凌霜雪只给了沈灼一套里衣,沈灼穿成这样和他站在一起有些别扭,想回房找一套合适的衣裳。

凌霜雪搁下茶盏,道:脱衣服,躺床上去。

沈灼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凌霜雪。

上药。凌霜雪看他一眼,手从镯子上拂过,伤药,丹药,绷带一应俱全。

知道自己想错了凌霜雪的意思,沈灼摸了摸鼻子,尴尬道:上药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师尊帮忙,我自己

凌霜雪眼也不抬:趴下。

沈灼的推拒卡在嗓子眼,识时务地闭嘴,乖乖上床。他脱了衣服趴下,压在枕头上,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凌霜雪在指尖抹了药膏,擦拭沈灼的鞭伤。药膏遇热既化,火辣辣的刺痛感像火焰烧灼伤口,沈灼猝不及防,痛到呻吟,全身肌肉紧绷。

痛也忍着。凌霜雪语气生硬,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宗门的刑罚不止是伤身,救治的伤药也是一次酷刑。

沈灼入门之时就听闻过,没想到自己有切身体会的一天。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他的额上很快渗出豆大的汗珠。凌霜雪不许他出声,他把头埋进枕头,手握成拳。

好不容易挨到伤药涂完,沈灼浑身汗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无血色,唇白如纸。

凌霜雪让他躺着别动,打来水给他擦拭身体,又往他掐出血的手上抹了药膏,这才包扎绷带。

沈灼已经没力气计较事事假借凌霜雪的手,背上的伤让他只能趴着休息。凌霜雪给他盖上被子,喂他吃了一颗丹药,道:你今天就睡这。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沈灼占了,凌霜雪就没地方休息。沈灼觉得不妥,准备起身道: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我今天已经给师尊添了很多麻烦,再占了你的床,我就更过意不去。

你要是想伤口裂开就起来试试。凌霜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冷淡。他今晚不见得能休息,沈灼的伤势是控制住了,但他底子变差,夜里指不定有别的幺蛾子。

沈灼不敢拿自己的伤势开玩笑,弱弱地躺回去。十年不见,凌霜雪的脾气还是那么臭。

不过如今的沈灼能够感觉到冷言冷语下的关怀,他的这个师尊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一想到他的这份关怀在过去的十年被冒牌货独占,沈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云端坠入地狱,一切都变了。

他在外漂泊多年,他人鸠占鹊巢,又有谁明白这起落之间,他躯壳下的灵魂换了两次?

失落感油然而生,睡意全无。沈灼抱着枕头,看向一旁的凌霜雪。

窗边花影绰绰,红色的兽火给凌霜雪的肌肤添了几分血色。他品尝手里的清茶,半张侧脸落入光影之中,半束的长发从肩头垂落,像一副优雅的美人图。

沈灼闻到茶香,迟疑道:师尊,香雪草性寒,你体弱不耐,秋冬两季不宜多饮。

香雪草味甘性寒,有静心凝神的功效,炮制的茶品在玄门很受欢迎。凌霜雪喜欢那点甜味,房间里时常有备。若是以前,沈灼自然不会多嘴。大抵今日火光惑人,他的心里生出不该有的怜惜。

凌霜雪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沈灼一眼,垂眸道:这才回来就管起我的喜好来了?管好你自己得了。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把之前摔坏的门修好。

凌霜雪嘴上不饶人,手却放下茶杯,搁在一旁,心想自己也该换个口味了。

沈灼见状,知道他是听进去了,竟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卖乖道:师尊方才还说要我躺着别动,我当然要遵师命,好好修养。

沈灼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忍不住嘀咕,宗主一向最疼凌霜雪,怎么门坏了十年还没人来修整?

谁弄坏的门谁修,有什么问题吗?凌霜雪单手托腮,侧过头看向沈灼,金色的镯子更显得肤白胜雪,眼底印着火光,泛起妖异之色。

沈灼一惊,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直呼凌霜雪的名字。凌霜雪对他容忍,竟然没有和他计较。

那这十年师尊怎么不提修门一事?沈灼讪笑,像个没事人一样把话接下去。他是不在宗门,可冒牌货顶着他的躯壳在这里过了十年。

凌霜雪回避了这个问题,视线转向窗外。从沈灼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目光藏在阴影间,难以看清。

沈灼听见他的声音:睡吧,过了今日你可就没几个安稳觉了。

第三章 弟子接受考验

沈灼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时冷时热,如坠混沌。思绪一半清明,一半混乱,像是深陷泥潭,手脚使不上力,又不甘心地往上爬。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喂了他一颗丹药,给他擦拭身体,缓解他的痛楚。沈灼本能地贴上去寻求舒适,细腻的触感,恍惚的铃铛声,如梦似幻。

翌日清晨,山间的鸟雀吵醒了沈灼。窗外天色大亮,秋雨未停,被淋湿的鸟雀落在窗台上梳理羽毛。

凌霜雪不在屋内,沈灼的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做工考究,颜色淡雅,大片的暗纹覆盖,绣花点缀恰到好处。更难得的是衣服上织了阵法,相当于一件保命的灵宝。

凌霜雪对他是真的好,这些年便宜了冒牌货,沈灼一面酸溜溜的想着,一面下床着衣。他的伤口消了痛,已经不影响行动,但要痊愈还需要些时日。想到昨日自己糟糕的身体,沈灼的眼神有片刻的阴鸷。

表面的伤口好治,内里的暗伤要麻烦些。不过沈灼精通炼药,要把自己的伤势治好不是难事。

冒名顶替沈灼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拜他所赐,沈灼到过很多地方,和许多人修行过,不但炼药的本领没有落下,在修道方面也是惊才绝艳。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身体太差,不足以支撑他炼制高级丹药,需要从固本培元开始,重新来过。

窗边的鸟雀呼朋唤友,叽叽喳喳吵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