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不知如何回应。
此前一周,方云谏每每想到庄晏在柜子旁边看自己的眼神,都要浑身发冷。加上庄晏此后的话,方云谏便在心头认定,庄晏因为那个意外,对自己有颇多厌弃。
可当下——
他看着庄晏面上的笑,迟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脚步停顿一瞬,而后再往前。
方云谏嗓音含混,带着一点踟蹰。
他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询问:“你上次说得含含糊糊的,到底什么事儿啊?”
方云谏想要得到更多“证据”。
他需要让自己相信,庄晏此刻的话,并非是糊弄自己的言辞,而是确有其事。
庄晏听着,叹口气,说:“我想想哈,怎么和你说。”
方云谏心头飘飘忽忽,未讲话,静静往前走。
校门已经近在眼前。这里是海大老校区,门外就有依托学校、依托附近居民区建起的商场。不过他们两个仅仅要买奶茶,只用走到校门外,拐个弯就好。
在方云谏开始觉得,“他大概真的被我问住,不知道要怎么敷衍我”的时候,庄晏说:“我妈他弟,就是我舅。之前在外面做生意,欠了债。他人跑了,留下我舅妈、我妹。现在不是要过年吗?债主就找上门。”
方云谏:“……”
方云谏:“啊?”
庄晏所说的这些,完全超出方云谏想象范围。
庄晏叹口气,说:“我原本没打算说的,你可得给我保密啊。”
方云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保证:“嗯,绝对不说。”
庄晏看他,轻轻笑了下。
方云谏的心跳漏了一拍。
庄晏:“这事儿,是我去你家之前那天被我爸妈知道的。他们两个吵了几句,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妈不要管别家的事儿。我妈不答应,说就算我舅是个混账,但我舅妈、表妹是无辜的啊……所以呢,那天我心情也不太好。”
方云谏抽了口冷气,开始自责:庄晏家里出了这种事,自己却还一味地怪他、觉得他对自己态度差,这实在太不应该。再说了,那一整天,庄晏对自己、对妈妈都温柔和气,原本也只有一个眼神,让自己多想。
他担忧,问:“那现在呢?你说事情结了,是有办法了吗?”
庄晏说:“嗯。我们一家回了趟老家,把我舅找了出来,再怎么‘教训’了一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老家那边没什么信号,今天刚回来,原本想联系你的,结果下楼买个东西,就遇到张翔。他说你也来,我就觉得巧了嘛,也不用打电话了。”
他说到后面,还是笑。方云谏听着,也跟着笑起来。
他原先觉得,连冬日的寒意,也被庄晏这一个笑容驱散。
结果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方云谏便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也实在被冻到。原先打球,出了汗,这会儿风一吹,寒意就往骨子里钻。
等走到奶茶店门口,两个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可以给张卫生纸吗?”
话是庄晏说的。
方云谏在一边吸鼻子,深感丢人丢大了。
回程一路,两人各拎着几杯热饮,方云谏手里还拿着一个。
他鼻尖发红,缩着肩膀,显得可怜兮兮。
一边喝奶茶,一边觉得,庄晏的视线是否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方云谏再吸一吸鼻子,问他:“你不冷吗?”
庄晏笑一下,说:“还好。我比较抗冻,老家比这里冷得多。”
方云谏懊恼,觉得自己刚才拿“拉肚子”当借口。现在好了,晚上回去,指不定感冒。
庄晏说:“不过刚刚应该提醒你一下。”
方云谏:“唉……你这几天在老家,有额外做卷子吗?”
庄晏说:“做了几张。”
方云谏笑道:“那好,咱们明天对答案?”
庄晏端详他,过了会儿,才笑道:“如果你今天晚上没发烧的话。”
方云谏眼角抽了抽,说:“也不至于。”
他这么讲话,心头却没什么底气。
再到晚间,高烧袭来。
方妈妈给他冲了药,看儿子喝完。
方云谏瘫在沙发上,觉得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隐隐作痛。
方妈妈皱眉,问:“是不是打完球,没有及时穿衣服?”
方云谏心虚。
方妈妈看儿子这副样子,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她说:“好了,今天早点睡。我给你灌一个热水袋,抱着,看能不能把汗发出来。”
方云谏应了一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忽而记起:“对了,要给庄晏说一声。”
方妈妈一愣,“庄晏?”
方云谏说:“对,我原本和他说好,明天再去图书馆。”
方妈妈看他,笑一笑,说:“你们和好了?”
方云谏瞳孔一缩,舌头打结:“和、和好?”
方妈妈说:“嗯,之前不是闹矛盾了吗?”
方云谏哑然,悻悻说:“妈,你看出来了?”
方妈妈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你那时候好像不想说,我就没有多问。”
方云谏失语。
方妈妈笑道:“好了,快去睡。”
方云谏赶忙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