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1 / 2)

八字没一撇,你连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风清愁敲敲烟斗,晚上接风洗尘,青娘别纵着小丫头们闹得太欢,明日跳舞唱歌哑了嗓子,我非得抽她们不可。

年纪轻轻就干了我的活儿了。青大娘子说完,又指使小厮搬上一盆花来,不忘跟风清愁道,别在这儿犯你的烟瘾,万一他受不了。

怎么会风清愁仰起头,故意捉弄似的捧住谢玟的脸,烟雾缭绕地吹到他面前,笑道,谢先生哪这么

她话音未落,谢玟便蹙紧了眉,回避之后还是被烟呛了一下,不停咳嗽。风清愁脑子宕机,连忙放下烟斗上前给他顺背,愧疚道:我开个玩笑,不知道你真得受不了,以前不是好好的,我来你这儿再不抽了。

她凑近了才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书墨气息,登时哑然,半晌才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是不是受苦了?

谢玟缓和了一下气息,或许是紫微宫的熏香太浓郁精细,把他养得有些近不得烟气,又或许是太疲惫体弱,才不如从前的,他解释道:没有。只是京都那里水土不服,车马周转,不大舒服。

风清愁这才犹豫地坐回原位,沉寂了半晌,才叹气道:水土不服没事,都回来了。

谢玟看着她掐灭了烟,又连连跟他保证再不抽了,青大娘子给他重新布置房间,时而嘘寒问暖、插科打诨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至极的安静,而安静过后又满是红尘的喧闹之声,他的思绪像是一瞬间沉进深渊、又被死死地拖拽回人间里,回过神来,耳畔只剩下风清愁喃喃的那句:没事的,都回来了。对。谢玟想,已经没事了。

紫微宫。

萧天湄拿着锦囊里的字条,在宫外徘徊了许久,才将字条撕扯破碎,塞进袖子里,提步迈进了金殿中。

谢先生几乎打点好了一切,那锦囊内的字条,细心至极地写了当他走后要如何安慰九哥,可见他是将皇兄放在心上的。萧天湄当日接过那份礼物,登时便明白了许多提前请别人转送,说明先生对那天的情况早有预料如此想来,萧天湄的担忧之心立解,消停了数日,等到确认帝师离京后,才揣着谢先生的交代进了宫。

近侍内官就在里面,萧天湄抬手让门口小太监不必通报,仗着最受宠的公主身份,轻轻地叩了叩房门。

过了片刻,里面并无声息,湄儿轻轻推开门,望见她的皇兄坐在案前,似乎看起来还好,但她仔细嗅闻,忽地发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萧天湄当即上前去,看到平日侍奉笔墨的崔盛跪在地上满脸焦虑,他哆哆嗦嗦地给皇兄包扎着手心,低声道:陛下,张太医还未返程,其余的

不用。萧玄谦道。朕不过是走神而已。

崔盛便不敢再说话,抬头时看见萧天湄,脸上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轻唤了声公主殿下。萧天湄抬手让他不必起身行礼,上前几步,见到她皇兄案前的朱砂跟血迹交融到一起,污了案卷。

萧玄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起来还很正常如果忽略他刚刚做的事,那表面确实是正常的。

发生什么了?萧天湄向崔盛问道,崔大监还未回答,九哥的声音便低沉缓慢地响起,语气很不在意。

飞进来一只蛾子。萧玄谦道,我替它找个归宿,不小心烧到手了。

湄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向案前的烛台看去,果然在烛火之上见到噼啪脆响的、飞蛾的残躯。她突然遍体生寒,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忍不住想问:

你到底是要烧死这只飞蛾,还是想烧死你自己?

她深深的吸气,在不涉及谢玟的情况下,她跟萧玄谦仍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妹。湄儿抬步登上玉阶,从旁抬手磨了磨砚台上的墨,低声道:先生何时走的?

不知道。

一时分离是好事。湄儿按照谢玟字条上的提示,开口劝慰道,皇兄的心我知道,但先生受不了你这样,你若是真的敬他爱他,不该用这么粗暴、极端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今天也是我,想不到吧!

第31章 纨绔

谢玟之事就是他们兄妹之间最大的矛盾,如今这个矛盾得到一个虽然痛苦、但暂时能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法,萧天湄又得到了谢先生的嘱托,态度自然缓和了很多。

她不拘小节地坐在玉阶上,背对着上方的皇兄,单手扯弄着软鞭的尾巴,道:如果先生仍在,九哥一定听不进去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人是应该听劝的。我们生在天家,无数人羡慕妒忌、以为万人之上、至尊至贵,就能活得好、活得开心实则并不这样,正是我们的身份,看待许多事都盲目、冷酷、自以为是。

她听到身后沙沙的纸页翻动声。

我虽没有经历过夺嫡之争,但也算是最近的旁观者。越是登临高处、站在举目无人的寒冷之地,就越会忘记怎么样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九哥,你的敬与爱放得很高,就像是沉重的枷锁一样,先生根本感受不到,他只能感受到皇权的霸凌、弟子的背叛,对你的用情都像是错了一样。

对我的萧玄谦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你那么好,你却还患得患失、拿来作践,皇兄真是太偏执了,你一心追逐的时候,怎么就不停下来想一想,这方向究竟对不对呢?萧天湄站起身,她走上玉阶,看到朱砂滴落时洇开一团红痕,她回忆着脑海中的字条内容,撑着御案上,看着他道,我不劝九哥放下,只劝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不是皇帝、他不是帝师,你们是天地间最平凡之人,究竟要怎么好好相处。

萧玄谦将御笔搁在笔托上,抬眸跟她对视: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萧天湄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说得有点超出她的范畴了这话的风格怎么听都不是她能想出来的。解忧公主后退一步,尴尬道:还能是是谁

老师?

呃怎么可能呢,先生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她一时情急,想起长姐近日来好了许多,便记起这位本朝首屈一指的女棋手,是昨日我去荣园听了长姐一番话,颇受感悟。

她昨日也的确去了荣园。

萧玄谦看了她一眼,没有逼问,而是道:张则的父亲曾为父皇效力,启明元年乞骸骨,住在京郊,有一座四进的宅院。老太医如今还问诊么?

湄儿道:他老人家的年纪不便进宫,如今儿孙绕膝、安享天伦之乐。皇兄问这个做什么?先生此刻可是远在洛都,我看只要你俩不碰面,他是不会有事的。

没什么。萧玄谦无甚表情地回复一句,随后收回了包扎后的那只手,烧灼的疼痛仍旧残留在掌心,但上过药后已经止住了流血。

他抬起眼,见到灯台前的飞蛾已经尽数被烧尽,哔剥的响动停歇下来,火焰仍旧如故。焰光之下,萧玄谦幻觉般地想起登基的那一日,他穿着帝服冕旒、走过那段冰冷而漫长的道路,百官山呼那些震耳欲聋的朝拜,如同长盛不衰的天穹雷音,不断地告诉他:在未来的每一个昼夜里,这片山河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