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2 / 2)

抱我去床上。

萧玄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不然怎么能听到这种话,他依言而行,将谢玟轻轻地抱到床榻上。正当他还欲再问时,谢玟却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摸到后颈处的咬痕。

那个痕迹曾经在某些时候为萧玄谦带来极大的快慰,遏制住了他快要彻底垮塌掉的心理防线,但此刻摩挲起来,却仿佛在诘问他的罪、他的过错。

萧玄谦的喉咙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心口像是燃着一团一碰即伤的火,他低低地问道,在这种情况中感受到愧疚发作的难堪:你还在怪我吗?

谢玟倾身过来,主动地抱了他一下,抵在对方肩头轻轻地道:亲近你也是怪你么。

这语调分明很淡,萧玄谦却忽地怔住,他像是终日寒冷之人、一时无法忍受这么剧烈的光和热一样,在灯烛尽灭的夜色里失神了片刻,才低语道: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

谢玟却不回答。

但萧玄谦也不想深问,忽冷忽热也好、一时之情也好、就算拿他当一个工具纾解情绪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谢怀玉愿意跟他亲近、愿意接受他,那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了。

他一边想着,便好似浑身都复苏起来,克制顷刻崩塌,低头捧住对方的脸颊,贴上那双微凉的唇。

仍旧很温柔,他竭力想让谢玟不要再害怕,用尽了脑海中所有的温柔手段、一切取悦他的伎俩,但当他的手不自觉地贴住对方的后颈时,还是听到一丝紊乱的呼吸声。

根植在身体里的心理阴影开始发作了。

谢玟闭上眼,第一次尝试用意志力克服,他将那股慌乱镇压住,甚至逼迫自己回吻,他尽量正常、尽量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交握住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已经铭记住了一种疼痛的滋味。

萧玄谦沉浸于这份惊喜中,他一时没有发觉谢玟的隐藏,真的以为老师没有那么害怕了。

谢玟被他的手心压住肩膀,这明明是安慰的举动,可对他而言,再轻微的力道也像是长满了刺,好似下一刻就会伤害到自己。他忍不住浮起逃跑、躲避、快点拒绝他的念头,可是咬了一下舌尖,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赤金色的帝服被扔在床角,年轻人炽热温暖的体温沿着内衫透过来。萧玄谦的气息滚热,贴在耳畔响起:我不会再闹了,你放心不会疼的。

在他说到疼这个字的时候,谢玟隐忍到几乎空茫的脑海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敛回目光,明明在无光的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能越过那么多年的光景,准确地想起某些不堪的旧事。

不会疼吗?

不可能的,你最会让我疼了。

萧玄谦再次吻过来时,谢玟的心口又涌起那股被攥紧的恐惧感,他喘不过气,指骨绷得发白,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可他竟然没有抽身离开的力气,直到萧玄谦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颔,忽然触到一点冰凉的、湿润的液体。

萧玄谦的动作僵在原处,过了片刻,他慢慢地把对方的泪痕擦拭掉。谢玟也才发现,他居然能怕到掉眼泪他冷静理智、很少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

怀玉萧玄谦声音沙哑地道,我把灯点上,你让我看看你。

谢玟沉默一刹,从喉咙里挤出半句:不要。

这一次,萧玄谦听清了他的话语中交杂的低弱,感受到对方颤抖而冰凉的身躯,他猛地想起前几日时,对方怕得要命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来顺从我?

他自责茫然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对方好起来,对他来说,谢玟这样折磨自己比折磨他还更让人难以接受。萧玄谦掐断自己的欲念,跟对方保持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别害怕,不要这样。老师,我会对你好的,你不用这样,我真的会对你好

萧九。谢玟唤了他一声,你要怎么对我好?

萧玄谦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可立刻又愣住了。

地位权力,谢玟曾位极人臣,并不见有多么稀罕,金银珠宝,他也往往无甚兴趣,娇妻美妾更是无稽之谈,更何况他也不会给。他能给对方的实在有限,深究起来,甚至只有对他的违背和威胁,对他的

可从一开始,萧玄谦就没什么能给他的,从始至终,谢怀玉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他可以大发慈悲地温柔以待,也有资格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只能用尽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让老师多看他一眼。

谢玟问完了这句,因恐惧而起的混沌感稍稍减轻,两人的距离分开,他便好得多了,分别的三年里,他原以为自己的后遗症已经痊愈,但真到了萧九面前,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被卷进旋涡中。

还要继续吗?谢玟的声音略有一些哭后的沙哑,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泪的,他不太清楚到底是后遗症发作吓到的,还是因为贴近对方时、时常在心中泛起被遗憾和失望刺穿的痛。

不萧玄谦顿了顿,在一片静默中再次感觉到了煎熬,他低语着续了一句,对不起。

是我让你过来的,不用道歉。谢玟道,那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靠在床榻内侧盖好了被子,背对着萧九躺下,既没有邀请,也没有驱逐。而萧玄谦便坐在原处,尽管周遭是一片无穷黑暗,他仿佛也能从没有光的地方望到对方似的。

萧玄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但听呼吸声应该是还醒着,他压低声音,很轻地道:你还在哭吗?

早就没有了。谢玟想着,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眼泪。

我不知道你还害怕,我以为你这世上所有的词汇似乎都无法形容了,他在朝堂上雷厉风行金口玉言,可到了此刻,却连一句真挚完整、能哄人开心的话语都说不出来,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对方还是毫无回应。但这样的死寂,反而令人平静。

每次你压抑委屈自己,对我示好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你了你明明被我锁在身边、留在枕畔,可我似乎还跟你隔着千万里远,你只是从云端下来,偶然地遇见我,随手地对我好了一次。

他低声诉说的模样很像多年前的九殿下。

我想要得太多了,对么?他问了一个没有人回答的问题,半晌又自言自语,我要是一直沉没在黑暗里,没有人给我点过一盏烛光,那这一辈子的余生,也不会追逐着那点光芒,到了痴魔的地步。

要是我没有遇到不,要是老师没有遇到我就好了。那些人有的昏庸、有的愚昧、有的懦弱可他们都有母亲疼爱,都有人护着、有人陪伴,都会做得比我好。

萧玄谦起身离开,他归拢了一下床帐,到最后也没点起帐前的那盏灯,但在离开之前,却还是回过头,明知道谢玟应该听不到,却忍不住低语道:老师,明天

他没说完,因为谢玟明天应该也不想见他,所以只在心里说了一遍。

明天见。

谢玟面对感情虽然含蓄,但并不软弱。他确认自己的心,对萧九与众不同、其中确有爱的成分,他无可辩解、也不会为之恼恨,但他同样确认了另一点他无法陪伴在这个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