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修行成就,虞瞻墡面貌只有四十岁许,长相则与老虞家差不多,方面大耳,五官方正,穿着一身朝服,谨肃严毅,威仪极重。
不过见到李轩之后,襄王虞瞻墡却是和颜悦色,两人先寒暄了一阵,虞瞻墡就主动说起了夏广维案:“这次如非是冠军侯,寡人险些就被奸人蒙蔽,下午的时候,我家一个名叫秦庸仁的副总管因惶恐之故,到寡人面前哭告,寡人才知这畜牲为了区区几万两银钱,居然敢擅用我襄王府名号,与那唯真勾连,竟使寡人成了帮凶,令夏御史这样的忠直之臣阖族含冤而死。”
他随后又询问道:“冠军侯,不知夏御史可有后人在世?寡人知晓此事之后痛悔不已,愧疚难安,想要对其后人稍作补偿,以赎前过。”
他神态诚恳,情真意切。
李轩如果不是对此案知之甚深,也差点被其迷惑。
其实襄王府在此案中做得不多,无非就是为唯真站个台,暗中放个风声。
这位襄王殿下的想法,事情能成,那就白拿几十万两,不成的话也容易撇清。
可这却很关键,使得很多与案的官员,都认为唯真方丈有襄王府为后盾,这才肆无忌惮的参与此事,上下其手。
襄王府每年从唯真手中得来的几十万两银钱,更是沾满人血。
“襄王何需如此?所谓人无完人,襄王久居王府深院,难免有被人阻塞耳目的时候。”
李轩假装相信,还神色肃然的提醒道:“不过襄王殿下还是得多提神小心的好,我之前访查此案的时候,发现唯真常与他同党说起,土木堡之变前后,他其实是在给您赚银子。昔日的夏广维案,殿下您才是主使之人。
此事如果传出去,天子与上皇多半是不会信的,却对王爷殿下您的名声有碍。毕竟涉事的那些粮仓,都在怀来附近,可能会令有心人联想到土木堡。”
襄王虞瞻墡原本的镇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
他惊疑不定,心想唯真他真敢这么说?
看李轩这副情真意切,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似乎不像有假。
可就在虞瞻墡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李轩已经被过来传唤的内侍,先一步领进了太和门。
太和门的议政殿内,此时不但聚集了几位内阁大臣,还有刑部尚书俞士悦,新任的大理寺卿,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内缉事监的首领太监等等。
这个时候,左佥都御史韦真与绣衣卫千户魏白龙也在这里。
二人已查抄唯真方丈外宅归来,韦真举着一张清单,神色兴奋的宣读:“——共有京城左近田契三千五百余顷,店铺一百九十七间,宅院与别业九间,现银五十三万两,黄金九万两,银票二百七十四万两,各种珍宝首饰三千四百多件——”
韦真足足报了大概一刻时间,才停了下来,然后他拱着手道:“具体价值几何,还得详细评估,可臣预计这些资产的总价,不会低于千万,此外魏千户的人,也在拷问唯真的子嗣与管家,以臣料度,唯真一定还有私藏。”
而此时这议政殿内的群臣,都已是面面相觑,各自面现异泽。
户部尚书萧磁最为激动,他的面上已泛着红潮:“陛下!此案既然涉及开中法,那就与我户部有涉,臣请由我户部与刑部联合办案,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
于杰虽是面无异色,神态从容,却有一股无比厚重的杀气,却从他体内直透而出:“关于夏广维与怀来粮仓亏空一事,臣昔日也有怀疑。可那时臣受命清肃边防,事务繁重,给了这些人沆瀣一气,蒙蔽朝堂的机会。臣请严查夏广维一案,拨乱反正,肃清乾坤!”
第484章 装什么正人君子
“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和尚光靠着套取盐引贩盐,就聚敛了千万资财!”
御座上的景泰帝显然是怒极了,他脖颈上微显青筋,冷笑不已:“朝廷的开中法,究竟被他们败坏到什么地步了?”
兵部尚书于杰就神色一肃:“陛下,臣可以性命担保,景泰三年之后,北方边境的一应粮仓,都是实数。”
“朕知道。”景泰帝微一颔首,于杰此言是经过验证的,之前与蒙兀一战,朝廷就没有为大同宣府一带的粮草发过愁。
当时的情况,即便宣府与北京的联系被割断,宣府城中的粮草,也依旧足够于杰辖下的四十余万大军支撑数月。
可景泰帝怒意非但未减,反倒更增三分。他的语音骤然拔高,如洪钟大鼓似的震荡殿堂,“若非是于少保整军,我大晋边疆早已千疮百孔。整个朝廷,就要被这些蛀虫给吃垮了!”
他随后又望向李轩:“冠军侯,朕看你的卷宗,这些盐商中家财不逊于唯真的,就不下七位?”
李轩就面色平静的一躬身:“陛下,确有七家盐商,豪富不在唯真之下。不过臣不知这些商人,在套取盐引一案上涉事多寡,也不知他们的一应家财,是否历代经营所得。”
堂上的吏部尚书王文就一声冷笑:“这些人都敢在军粮上做手脚,甚至勾结蠹官,构陷御史,想必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家中的钱财,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陛下,臣请现在就遣干员前往,抄查缉拿,绝不能给这些东西藏匿财产的机会。”
景泰帝就神色微动,他正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有点顾忌。
兵部左侍郎商弘对此事却有些抗拒,他微蹙着眉:“这似乎不合朝廷法度?冠军侯掌握的证据,虽然足以为夏御史翻案,却没能证明这些盐商与此案有涉。”
“可至少能确定,这些人与唯真这恶徒过从甚密!”
户部尚书萧磁冷笑着回击商弘,感觉自己的同僚实在过于迂腐:“陛下,这些盐商人人都富可敌国!如果没有参与套取盐引,那么他们的巨额家财究竟从何而来?
臣以为,即便他们是真的与此案无关,也该拘拿起来问一问,他们的这些钱财究竟是什么来路?”
“陛下!”新任的大理寺卿叫马煜,他的脸色沉冷:“唯真案发之后,必定会打草惊蛇。如果再拖延下去,确实会给这些奸商藏匿资产的机会。
臣以为如今事急从权,朝廷当引春秋之例来决断此案。”
李轩就侧目看了一眼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心想这真是个狠人呐,什么叫春秋之例?那就是春秋决狱,自由心证,说你有罪就是有罪。
次辅高谷也当即响应:“陛下,董子曾言,《春秋》之决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意思是如果有邪恶犯罪动机的,即使作恶未遂,也应该重罚。何况此等贪婪成性,人面兽心之辈?
朝廷确可援引春秋,可以将这些盐商先行缉拿,再拷问其罪!”
兵部左侍郎商弘就苦笑不已,心想这满朝重臣,都已被唯真那上千万两的资财刺激到疯了。
竟连高少保也不例外,这位一向看重朝廷法度规矩,可如今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此时商弘又眼神异样的,看了旁边的李轩一眼。。
心想这位冠军侯看似忠直纯良,实则是老谋深算。
商弘看过李轩提交的那份卷宗,虽然在夏广维案的案情上务求详尽,可重点还是唯真等人的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