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他收回目光看向了陈品。
“殿下何不……尽力一搏?”陈品抿了抿嘴唇,声音并不大,“当年圣上在殿下这个年纪,正好……”
“如若输了?”他笑了一笑,事实上李章如此提防他,未尝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初李章是在怎样年纪,怎样手段抢到的皇位,他看到如今的太子,就会想到当年的自己,所以他越来越忌惮越来越想要压着太子手中权力。
“那……也未必会输。”陈品迟疑了一瞬,“毕竟还是有一搏之力。”
“四弟比我更合适。”李傃看着陈品,耐心地说道,“我不合适,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也不存在面面俱到,不可能每每如我所愿心想事成,我会想如果输了怎么办,四弟会想怎样才能赢得更多。所以他能带兵打奇袭攻其不备拿下西戎王都,而我还在想怎样两全之下先拿到下一城的胜利。”他笑了一笑,“不过你愿意与我说刚才那句话,也足以看出你的忠心,将来在四弟面前,你能比在我身边时候获得更多。”
“臣等私下相互讨论过许多次。”听着这话,陈品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殿下的处境臣等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殿下为何想退——可殿下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就算将来不做太子,这二十年的声望不是假的也不是虚的,没有哪个太子能活着平平安安地从东宫退下来,这个位置上的人只能前进,却并没有后退的机会了。殿下愿意让的位置,现在的吴王殿下是或者感激或者愧疚地接受了,十年后他或者就改了想法……”
“那就是十年后的事情了。”李傃打断了他的话,“十年前我也想不到我会走到如今地步。”
“……”陈品再次沉默了下去。
“总比将来圣上用别的理由废太子好。”李傃自嘲地笑了一笑,“起码这一次我是主动。”
这时,外面有内侍悄然来到了殿门口,安静道:“殿下,您要找的石料给您送来了。”
李傃抬眼看向门口,淡淡道:“拿进来我看看。”
内侍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便见着宫人抬着一大块青黛石料进到了殿中来。
“殿下,您要找的石料。”来人谄媚地笑着,“殿下想做什么?吩咐一声便行,工匠们都准备着呢!这块石料是好几年前大食国商人献上来的,一直就在娘娘的库中。”
李傃低头看着这青黛石料,又听着这人说来历,倒是想起来那年皇后还在,所以有些西域小国或者商人来上贡的时候就会揣摩皇后的喜好,送一些珠宝玉石之类,只是皇后向来不怎么喜欢这些,这石料送到了皇后面前也就只是入库保管起来,并没有做成首饰。
“用这个做一套头面吧!”李傃想了想这样说道,“可以做成莲花,这颜色正好配莲花。”顿了顿,他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下,找出个图纸出来,“就照着这个做就行。”
宫人忙应了下来,道:“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做好了给殿下看。”
“不急,慢慢做。”李傃道,“做得精细些,务必要和图纸一模一样。”
宫人接过图纸,认真看过之后答应下来,见李傃没有别的吩咐,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一旁的陈品再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一直到宫人们退出去,殿中又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了,才憋不住开了口:“殿下……是因为有看上了姑娘,所以……?”
“所以怎么?”李傃看向了他。
“所以爱美人不要江山?”陈品斟酌着语句,小心地看着李傃的神色。
“一来,这江山并非我不想要,而是我要不起。”李傃倒是笑了一声,“二来,美人没看上我,我爱也没用,同样也是我要不起。二者合起来的结论便是我既没有美人,也没有江山。”
陈品呆了一会,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女人会看不上太子,这超出了他的想象,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了。
“行了,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李傃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一边说着,他从旁边拿过了一个漆盒,打开重新开始做那条还没做好的项链。
陈品呆若木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两眼那项链,满脑子都在想谁会拒绝了太子,他把满京城有名有姓未嫁的才女淑女都想了一遍,忽然有些生气,太子再如何也是太子,凭什么看不上太子?这么趋炎附势目中无人的女人,也不值得太子给她亲手做项链啊!
“殿下!”陈品按捺不住开口了,“不可为情所困!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就是个女人!不值得的!”
“……”李傃好笑地看了陈品一眼,只看他这认真神色就知道他此时此刻一定想了很多,“行了,你先回去吧!”
“殿下,实在不行直接抓东宫来!”陈品异常认真,“霸道一点!温柔没用了!殿下要是不忍心,臣来做恶人!殿下还能如话本里面那样来救一救美人!岂不妙哉?!”
“……”这话是真的让李傃笑出声来了,“不用了,是真的不用。”?
第94章 流言、如果有,会是谁在推波助澜?
西征大军是在入冬之后才回到了帝京。
带着兵马回来的是吴王李傕,安国公王炎序等人还留在西戎处理当地政务,等着帝京下旨派人过来进行交接。
在狱中关押了许久的西戎公主梵珠在李傕回京之前被送了一杯毒酒,再没有人提起是不是要用这个西戎公主去治理西戎故土。
江画是从徐嬷嬷那里听说了这个公主的死讯。
她穿着厚厚的裘衣,坐在茶炉旁边,乌黑的头发只在脑后用一支长簪子挽了个髻儿,没戴什么复杂的珠钗凤钗,耳上只戴了两只绿豆大小的珍珠耳坠,脸上妆容也素净,只描了眉,脂粉未敷,慵懒得很——她原也是刚午睡了起来,想着下午没人过来,便懒得装扮,索性就这么将就了。
用厚布包着旁边的铜钳给茶炉里面添了一小块炭,看着火稍稍旺了一些,重新把茶壶给放在了炉子上面,她才看向了徐嬷嬷,道:“我以为那个西戎公主……早就没了?”
“没呢,据说之前就一直关押着,一直也没说怎么处置。”徐嬷嬷说道,“听乾宁宫的人说,之前太子殿下还因为这个西戎公主和圣上大吵过一架,但这也只是影影绰绰的传闻,倒是没听到确切的说法。”
“不至于因为这个吵架吧?”江画想象不出来太子和李章吵架的样子,一来是李章看起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他不太可能容许有人在他面前说不,二来是太子这人和皇后性情那么相似,是不会在明面上和李章争吵的人。
“谁知道呢,都只是有风声这么隐隐约约的。”徐嬷嬷说道。
“不过一直留着这公主是想做什么?放虎归山?”江画其实想不太出来这个公主会有什么用途。
“这个倒是听说了。”徐嬷嬷道,“听说是之前还想着如何瓦解之前西戎王室里面那些人,想用这个公主去分化他们,谁想到吴王殿下奇袭了这一次,都不用想什么计谋分化了,所以这个公主也就没了用处。”
江画笑了一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对这个西戎公主的印象都有些模糊——她不太记得这个捅了自己一刀的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她到现在也不太知道这个公主动手到底有什么确切的不得不做的原因,但当下来看原因的确不重要,只看结果就行了。
“既然都赐了毒酒,之后也不用再想这事情了。”江画想了想,往后靠在了软垫上,抬眼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天气渐渐变冷,窗户很少有大开的时候,常常都只是开着巴掌大的一个缝,好叫屋子里面不要那么闷,又不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此时此刻从这条缝里面往外看,便看到的是庭院中那棵腊梅,冬天里面腊梅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露出了枝条上待放的花苞,此时此刻还没开放,大概要等到下雪之后,天气再冷一些,这棵腊梅就会开花,然后让整个庭院中都弥漫起悠长冷冽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