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他们两人之间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怀疑的种子,那么他们便不可能完全齐心。
而在他们兄弟两人之中,很显然他并不是那个完全付出信任并不怀疑对方动机的人。
是李傃相信他。
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经不起琢磨,凡事多追溯几个缘由,总能找到一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开端。
如果李傃多疑,站在太子的立场之上听到现在的他说后宫中这桩丑事,还听他说这样那样的计谋要怎样把这事情爆出来,他就会去想这事情最后获益是谁,一旦想到获益,便会有了私心,多疑的人都自私,他会想着自己得到的好处是不是足够多。
但李傃并没有。
这让李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丧气,接着就毫无形象地趴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接着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哥,你不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吗?”
李傃伸手替他弟理了理他这会儿弄得乱糟糟的衣领,然后又拿了旁边果盘里面的一个橘子,慢慢地剥开来,口中语气温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横竖有我呢!”
“要是……”他抬头看向了他哥,又犹豫了一瞬,“我要是……”在外面时候他是果断果决的,但在他哥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就有些像当初他还在皇后面前那样。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傃反过来安慰了他,“我让陈品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你不好做的,直接吩咐他去做就行了。”
李傕低低“嗯”了一声,人却趴在小几上不动。
“西戎好玩吗?”李傃给茶炉里面加了两块炭,又随手往里面丢了两块橘子皮,一阵青烟之后,整个书房里面迸发出了一股橘子的香味。
“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李傕看着面前的茶炉,一抬头被他哥往嘴里塞了一片橘子,剩下要说的话便全咽了下去。
“淑妃气色还好吗?”李傃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还挺不错吧?”李傕坐直了,自己也拿了个橘子剥开来吃,“不过显然比以前穿得多——以前就算冬天,也没见她穿得这么严实。”顿了顿,他把橘子皮给丢在一边,抬眼看向了李傃,“不是听说李俭要搬出来,怎么也没搬?”
“不愿意吧,还去找父皇哭过一次,大概会是过完年再搬。”李傃说道。
“我不喜欢他,总觉得淑妃不如自己生一个,这六弟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能依靠。”李傕吃着橘子说道,“不过要是反过来想想觉得也还好,不是亲生的,远着就行了,如果是亲生的如李佾那样,贵妃就是想撂开也甩不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佾犯的错,最后都要算到她头上去。”
“吃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李傃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闹得不可收拾了可以哭着回来找我。”
“嘁我才不会哭着来找你呢!我又不是三岁!”李傕抬手正经地振了振衣领,“我刚打了胜仗回来,我现在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
从东宫出来,李傕脸上的稚气收敛起来,大约是在战场上走过一遭,他面色沉下来时候多了一些凶煞之气,看起来十足凶狠。?
第99章 千秋节、还不如来做他的王妃
后宫中忽然变得平静起来。
贵妃掐着手指琢磨着关于他儿子的那道流言,问她云韶宫中的内侍总管陈林:“最近宫中的确再没有人提?”
陈林对宫中事情还算是了若指掌的——当然了比不过乾宁宫的訾青,就连宣明宫那个启悟看起来也比不过他得势,当然了,这是因为他在宫中年越久,又因为淑妃是后来才起来,贵妃是一进宫就做了贵妃。他心中迅速把后宫中的事情过了一遍,着重回想了一番宣明宫那边的动静,然后肯定道:“的确是没有人再提了,奴婢猜着大约还是淑妃怕这事情最后烧到自己身上,被人怪罪治理后宫不利,所以让人彻底压下去。”
贵妃却并不这么觉得,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她拧着眉头道:“淑妃若怕惹火烧身,这流言就不会被传出来。”
陈林琢磨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看向了贵妃,道:“若不是宣明宫……那便是訾青出手?但訾青那人向来是只管眼前那点事情,多半不会搭理后宫这些。”
“去盯着些。”贵妃扶了扶头上沉重的珠钗——越华美的头饰便越沉重,这珠钗是前两日李章让人赏赐下来的,上面是用粉色珍珠缀成的梅花形状,她一看便爱到了心里,最近常常拿出来戴在头上。
在宫中呆得久了,她时常觉得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才真真正正是荣宠,否则——她便只能承认自己多年来并不算有宠。
她进宫就封贵妃,就被抬着和皇后打擂台,可她心里明白李章并没有多么宠爱她,她在李章心里像个物件,并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可她并不是一个物件,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
她自生下李佾开始就在谋划未来,她猜李章会提防皇后和太子,猜皇后最终会早死,她一切都料到了,她几乎能想得到今后太子可能会和吴王相争,她和李佾就能坐得渔翁之利,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她想得周全,却在李佾身上出了纰漏。
究竟为什么李佾会这么……这么不着调?难道是她溺爱过多的缘故?
这世上有哪个母亲能不溺爱自己的孩子呢?宫里面那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现在都只能算个宫人了,都还想着法子贴补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地想起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皇后,皇后膝下三个孩子,却都不怎么溺爱——那时候她觉得皇后冷情,不愧是李章要费尽心思对付的女人,但现在看看吴王和太子,他们两人便不会像她的李佾那样乱糟糟的,仿佛只长了年纪没长脑子。
所以是自己教养不利的缘故吗?
一时间,她心中生出了几分茫然。
不过这也不过一瞬间,她很快收敛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无论李佾如何,只要她还在,崔家还在,李章只要还对太子和吴王忌惮,之后便是李佾的机会。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她想要的一切在将来都能被她抓在手里。
陈林得了吩咐让人继续盯着后宫中的情形。
贵妃在云韶宫中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让人去给李佾传话,让他老老实实在书房念书,不要进后宫来了。
建安宫中,李佾百无聊赖地躺在卧榻上听歌姬唱曲,见到贵妃身边来人传了这么句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些不以为然:“我知道了,不会去打扰母亲的。”
那人硬着头皮把贵妃的话传完,见李佾没有别的话想说,就喏喏地退下。
李佾翻了个身,让身边宫女喂了他一片橘子,接着被酸得龇牙咧嘴,呛得从卧榻上坐起来,拿起旁边的茶杯灌了一口水。
这满屋子都是姝丽,他放眼看去就没一个可心。
说来也是奇怪,他就觉得郑婕妤好看,当初他一眼就相中,当初还说好了就要给他做王妃,可偏偏到头来就不一样了——郑氏就这么进了后宫做了他父皇的婕妤,他怎么想都放不下,分明是他先和郑氏认识,为什么偏偏就成了这样?
当然了宫氏是好,颜色的确上等,家世也尤其出众,可他不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