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又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她不想再往深了去想。
雨停了之后并没有立刻放晴,天色仍然阴沉着。
山中起了薄雾,把花草建筑包裹起来,轻盈仿佛软纱,带着淡淡的仙气。
太子李傃便是在这影影绰绰的云雾中骑着马来到了元山宫,乃是为了李傕私自出宫跑出来的事情。
如今皇后病着不能起身,江画这个淑妃便只能出面来了,尽管要避嫌,但这非常情况,也无可奈何。
两人隔着礼貌的距离,一前一后地从宫门口往皇后寝殿的方向走,一面走着,江画便把元山宫中的情形一一说给太子知道。
雨虽然停了,但是积水还在哗哗地往外流,回廊中还有些潮湿。
“母后病了,应当早些往宫中报。”李傃语气很淡,但神色凝重,“早让太医过来看,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情形。”
江画抿了抿嘴唇,只能低头认错,道:“等回宫后妾身便向圣上请罪。”
这话听得李傃侧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生硬道:“母妃不必如此……”
“折子已经往宫中送去了,不知是不是与殿下错过。”那一声“母妃”听得江画感觉莫名尴尬,但有些话还不得不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昨日太医诊治过,娘娘应当也是有一时气急,开了药方,今天早上情形已经好了很多。”
李傃略一点头,忽然想起来之前送皇后来元山宫的时候还听皇后说要让淑妃离开的事情,他着意又看了江画一眼,一时间拿不准她母后现在还打不打算让淑妃离开,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江画倒是没注意到李傃这目光,她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元山宫中如今的情形:“吴王殿下现在与娘娘在一起,殿下等会儿回宫是要带着吴王殿下一起走吗?娘娘凤驾早上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殿下等会回宫时候要不要护送娘娘一起回宫去?”
接连这么几个问题,倒是让李傃回过神来,他想了想,道:“我只带着老四回去,母后的凤驾……等会先问过母后再说吧!劳烦母妃准备这些东西了。”
江画“嗯”了一声,眼看着已经到了寝殿外面,便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口中道:“妾身便在外间,殿下等会若有什么事情,着人出来吩咐一声便行了。”
李傃也停下脚步,客气地朝着江画行了礼,又看着她避开:“辛苦母妃了。”
寝殿中,吴王李傕已经听说太子李傃来找他,这会儿乖乖地等在了门口,见到自己大哥进来,便上前行了礼。
“起来,先去看看母后。”李傃拎着李傕起身,便朝着皇后走去了。
尽管方才一路已经听着江画说了皇后的病情,但此时此刻看到皇后面色几乎白得仿佛纸一样,李傃还是愣住了。他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皇后开口先截断了话语:“长乐究竟为什么病了?你弟弟说不清楚,你总该清楚的吧?”
“……”李傃沉默了一瞬,先回头看了一眼李傕,直看得他把头要低到地里去,然后才回头看向了皇后,“是因为被王昭仪的猫抓咬了,王昭仪已经被看管起来,父皇瞒着母后是不想母后为了安国公府动怒。”
“故意的?”皇后此刻语气虚弱,但又还是冷静的。
“算不上故意。”李傃沉默了一会说道,“王昭仪原本是想讨好仙仙,才把猫儿给仙仙抱着玩耍,但是仙仙下手没有轻重……”顿了顿,他语气似乎微妙地斟酌了一会,然后才继续道,“原本被抓咬了及时让太医看过就算了,但王昭仪怕因为这事被骂,被抓咬的地方又在仙仙腿上,有衣服遮住了便掩盖下来不叫人知道,谁知道就拖了两天,就忽然发热起来。”
“啪!”皇后一言不发,只一耳光抽在了面前李傃脸上。
“母后息怒。”李傃跪在了床前,低下了头,“这事情儿臣原本一开始就要来告诉母后,但父皇并不许……”
“你父皇可以眼睁睁看着仙仙去死,你也可以眼睁睁看着妹妹去死吗?”皇后盯着李傃,“要是老四不过来,是不是要等到仙仙命都没了,你再过来哭丧?”
这话说得太重,李傃愣住,脸色灰败了下去,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母后……哥哥不是这样的……”李傕看到这情景,紧张地站起来,挤到了太子和皇后之间,“哥哥不是这么想的……”
“请母后恕罪。”李傃被弟弟的话惊醒回过神来,但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件事情的确就是他做错了,可是他当时在东宫想找人送信都找不到,想要像李傕这样直接骑着马冲出来都不可能,仙仙出了意外,最先看管起来的甚至不是王昭仪而是他这个太子,这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皇后说。
皇后闭了闭眼睛,过了许久才又睁开眼睛看向了李傃:“宫里还有事情瞒着我,宫里除了这件事情,还出了什么事情?”
李傃沉默了一会儿,迎上了皇后的目光:“除了仙仙这事情之外,便没有别的事情了。”?
第43章 为难、不要让事情最后无法挽回了
做了十几年的太子,李傃心里明白得很。
他在东宫,不能进不能退,这一两年来他更是像被架在火上,他太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动辄得咎,跋前疐后,进退两难。
太子虽然一人之下,但终究不是皇帝。
历朝历代那么多太子,善终者寥寥,都不用数最后有几个是最后成功登上皇位。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也很明白自己母后为什么这么紧张甚至……甚至都有些急躁了。
在宫里仙仙出事之后皇帝李章先让人来东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除了低头没有别的选择。
当他手中除却一个太子的名头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是没法有任何行动的,他是一个被给予权力的太子,而不是主动拥有一切的君王。
他知道为什么二弟会得封楚王,也知道为什么皇后这么多年来又是打压安国公府但与此同时还在为他拉拢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他知道皇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一切都做的没错,只是错在他如今只是太子,错在他的父皇正是风华正茂看起来至少还有三四十年好活。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皇后,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惴惴不安的李傕,沉默了一会儿只让李傕先出去。
李傕皱着眉头站起来,显然满腹疑窦,但也并没有问询什么,只乖顺地站起来退出殿内。
皇后看着小儿子走出去,然后才把目光投向了李傃,她知道这时候李傃才会是说实话的时候。
“仙仙发现病了的当日,王昭仪吓得在乾宁宫外跪了一夜,直接晕过去,太医说差点保不住肚子里面的那个胎儿。”李傃倒是真的不觉得这事情是有什么蓄意,安国公府虽然小动作不少,对皇后怨言颇多,但对他和李傕还有仙仙都是拉拢的,王昭仪讨好仙仙的行为显而易见,她犯不着去害公主然后把自己也牵连进去,“所以父皇把这事情给瞒了下来,只让太医先给仙仙医治,不叫太多人知道。”
皇后沉默了一瞬,如若她是李章,大约她也是会这么做的。
这事情如若传开来会有多难听,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大约会有公主恃宠而骄害了庶母和龙胎诸如此类的话,闲话从来都不会讲什么道理,从来都是怎么耸动怎么编造。
长乐与王昭仪的身份孰高孰低一目了然,长乐出事情的缘由是因为王昭仪的猫,是因为王昭仪去讨好仙仙,最后出了事,是王昭仪在乾宁宫跪了一夜——当然了,会有人说公主还是个孩子,只是不懂事,这话背后是什么,是公主仗着身份欺负人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