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肩舆上,看着这些,江画不免觉得有些惶恐。
她两辈子做淑妃,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属于她这个妃位的仪仗这么齐全的摆出来,似乎属于权力的那一份张扬在此时此刻才真的在她心里有了轮廓。
皇后见到她过来,便直接免了她行礼,又让她站到了自己身边来,口中道:“一会儿圣上要过来,你一会儿直接与我坐一依譁鄭儷辆车便行了。”
江画忙应下来,乖巧地站在了皇后身侧,只等着李章过来了。
站了没一会,李章便带着太子出现在了宫门口。
皇帝和太子过来,宫门口跪倒了一片。
江画虽然是淑妃但这个时候也是要与旁边众人一样行礼的,她屈膝跪在一旁,这会儿只能看到李章的龙靴,然后就听着头顶上皇后与李章说话。
皇后道:“圣上过些时日也来元山宫小住一段时日,天气太热,酷暑难熬,山上还是凉爽些许。”
李章道:“那便听你的,等朕这阵子忙完了,便陪着你去元山宫住到入秋了再回来。”
皇后又道:“圣上在宫中保重龙体,太子也要多多孝顺父皇。”
李章笑道:“朕今日国事忙碌,也无闲暇送你上山,便让太子替朕送一送吧!”
一旁的太子李傃便上前了一步应下了李章的话。
这客套又干瘪的对话,甚至透露出了几分虚伪,江画忍不住抬头悄悄瞅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天家夫妻面上都是一派和睦,看起来似乎还是感情真挚的样子,倒是太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太子的正脸,着实与李章不太像。
不等她多想什么,皇后已经非常迅速地结束了和皇帝李章的这番寒暄,让众人起身准备上马车了。
江画在一旁徐嬷嬷搀扶下起了身,然后转身便扶着皇后先上凤驾,自己也跟着上去。
接着便是起驾,外面繁复的仪仗仪式是不用再多看了,江画微微松了口气,抬眼看向皇后的时候,之间皇后已经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江画打量了一下这车驾,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属于皇后的凤驾。和她想象中的马车完全不同,这凤驾十分宽大,几乎就像是一个小屋子一样,里面各类陈设都十分齐全。这会儿里面只有她与皇后两人,甚至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了。
大约是因为十分巨大的缘故,行走起来倒是十分沉稳,半点也不摇晃,若不是能透过窗纱看到外头的景色移动,大约都觉察不出来这车驾是在前行的。
忍不住好奇,她透过窗纱往外看了一眼,此刻她们已经离了皇宫,应当已经行走在城中了——但大概是因为皇后出行早早就净街,现在街上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都没有,显得有些寂寥。
这和她当初见过的京城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她印象中的京城还停留在她小时候带着弟弟求生的时候,那时候她经常会在运河旁边干点活,挣到一日的口粮,回去和弟弟分着吃……运河,她记得运河应当就在城西南,那是一条并不能算太宽,常常因为船只太多而显得拥挤的河道。
一时间想得入神,她忽然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从后面靠近过来,猛然一惊,她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两步,不再站在窗边凝视了。
应是听到了外面突然逼近的马蹄声,皇后睁开了眼睛也看向了窗外。
“是傃儿吗?”皇后开口问道。
“是,母后。”外面那人应了一声。
江画愣了一瞬,忍不住又透过这窗纱看了一眼,才辨出外面那人是太子。
“出城了么?”皇后淡淡问道。
太子李傃笑道:“马上就出城了,母后等会要不要上马跑一跑,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也还算凉爽。”
皇后看了江画一眼,笑道:“这天气太热,还是算了。等会出了城,倒是你上来坐一坐,在外面免得晒坏了。”
太子李傃干脆地应了一声,又笑道:“母后我去前面看一看,等会再过来。”说完,马蹄声踢踢踏踏,就往前面一路走远了。
江画迟疑了一瞬,抬头看向了皇后:“娘娘,一会儿我先去后面的马车上吧?”
皇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在宫里,我还在这里坐着,难道还要避嫌什么?难道还能出什么事情?”
江画眨了眨眼睛,倒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出宫了,就不用讲宫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了。”皇后笑了一声,示意她在一旁坐下,“你不是想出宫吗?现在已经出宫了。”
听着这话,江画整个人呆住了,一时间她都拿不准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出宫?”皇后看着她,又叹了一声,“你虽然性格柔顺,模样明艳,可就一点不好,太实心眼了,若是在宫外,能觅得如意郎君,当可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但在宫中,这么懵懵懂懂,只怕是被人坑杀了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可……”江画心跳如雷,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知道为什么我要去元山宫避暑吗?”皇后看着她,和蔼地问道。
“不知。”江画摇了摇头。
“王家不仅仅只有一个安国公府。”皇后似乎在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崔家也不仅仅只有一个贵妃。这世上世家大族有那么多,嫡支旁支,同姓异姓,关系复杂得让人一眼都看不透,有人以为安国公府就是一切,有人认为封了王就能有奔头,还有人觉得女人就是会为了娘家去争夺一份根本不会属于她本人的利益。”
话的确很有道理,但江画听得茫然了——这到底和去元山宫有什么关联?
皇后看向了她:“皇宫里面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不如你想得透彻。你知道出宫是你的生路,他们却看不出他们的生路在哪里。”
这些只听得人愈发茫然,江画微微皱了皱眉头,把皇后说的话认真想了一遍,然后才试探着看向了她:“娘娘的意思是……您不打算理宫里面贵妃和王昭仪他们的事情了?娘娘会让我在元山宫里面……离开皇宫对吗?”
“对。”皇后看着她,“我当初说过会给你一个回报,虽然原本这份回报应当在很久以后再给你——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了。”
江画沉默了一瞬,忍不住问道:“是因为……王昭仪有孕吗?”
“是。”皇后坦然地承认了,她看着江画,语气仍然算得上是宽和的,“我最近常常在想,如若当初我没有发现长乐身边有那么多钉子,长乐真的出了意外,她会被送进宫来吗?就算她进宫了,皇帝也会让她出宫去。因为没有必要让她在宫里。”
江画瞠目结舌——她发现皇后又完美地预料到了她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她简直都不知道皇后到底是基于什么在做推断了。
“总之中间的原因你没必要知道得太多,你很快也不会需要在宫里挣扎,知道了也没有用处。”皇后的语气相当轻松,“等到了元山宫,过半个月先报病,然后你就可以无药可医,我安排人送你出宫,离京之后你想往南边就往南边,往北边就往北边,只要不留在京城就行了。”
这话一出,江画立刻不去琢磨皇后之前那些弯弯绕绕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中雀跃得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声音都明亮了两分:“谢谢娘娘!”
皇后看着她这样子,面色也露出了几分愉悦:“只希望将来或许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