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她深深的看着曾经的儿媳妇,若有所思道:“你从小跟随你父亲行走?诸国,是?个识见不凡的女子,你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志向的吧?只是?你错误的把自己的志向投射在?了储君之妻这个华而不实的位置上?。”
云葳面露沉思,几瞬之后,真心实意的向皇后深施一礼:“还请您教我!”
皇后道:“进入皇家的后宫,希望以后妃的身份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我不能说这条路是?死的,只能说,在?当下两代?周国帝王的后宫里,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梦。”
“皇后只是?皇帝的一个附属,无法真正的发出声?音,生?死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你应该去前朝,用你的才干和能力去谋一个官职,像男人一样?站在?朝堂上?。本朝封爵,并不仅仅限于军功,有大功于世同样?可以,而这样?的功劳,墨家难道会缺少吗?”
“我知道墨家有人在?朝中为官,有人依靠功勋得到爵位,但他们不是?你,如果你想在?墨家之外,走?一条女子的路,那就?尽管去吧。”
“不要被皇后是?小君的光环所迷惑,也不要被贵妃位同宰相的虚荣所打动,宁愿以女子的身份挤进朝堂,做一个芝麻小官,也不要贪图后宫中这所谓的富贵!”
云葳脸上?显露出思索的样?子,不时的蹙一蹙眉,她有不解,有疑惑,还有释然,但是?皇后却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
“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姑且说给我觉得值得的人听,可能是?对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错的,你且自行斟酌去吧。”
她摆摆手,示意云葳可以出去了。
后者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由衷的向她行个大礼,退了出去。
皇后靠在?隐囊上?,发出了一阵轻咳,缓过那口气?之后,又道:“你也可以走?了。”
双红自帷幔之后出来,神色狐疑,又仿佛若有所悟。
她问:“娘娘让我来听这一席话?,是?有什么目的呢?”
皇后停顿了片刻,才笑着回答:“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出于一点歉疚。”
为我先前想要将你拉下水的想法。
说了这么久的话?,她已经很?累了,但是?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还是?强撑着道:“你的家世,能够跟我比拟吗?”
双红摇头:“不能。”
皇后遂道:“那么,当你走?进跟我一样?的名利场,参与你来我往的厮杀后,又怎么能够得到比我更好的结果呢。”
她躺了回去,双目无神的看着帷帐上?的精致花纹:“桌上?有两本数算书籍,你带着走?吧。我言尽于此。”
双红有些踌躇的挠了挠头,迟疑着向她行了个礼,从桌上?捡起?那两本书,匆匆离开了。
皇帝从太医处知晓皇后大限将至,也只是?默然片刻,下令让贵妃去送送她,自己却没有去的意思。
双红不解的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全贵妃告诉她:“是?出于最?后的一点怜悯的感情和慈父胸怀。”
明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后继之君,她会是?将来的太后,让她去见证皇后濒死的落寞与寂寥,打消可能会有的怨望,对于皇后的两个孩子来说,是?一件好事。
说到此地,全贵妃神色黯然:“深宫之中,谁不可怜呢。”
双红撇嘴:“奴婢看,唐昭仪那贱人就?不可怜!”
全贵妃为之失笑。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卸掉了大半钗环,站起?身来:“走?吧。”
是?日?晚间,皇后薨逝。
她的死亡,就?像是?一滴雨落到了海面上?,短暂的泛起?一片涟漪,几瞬之后,迅速归于平静。
第218章
皇后的葬礼办得十分简薄——相对于她的身?份而言。
虽然?皇长子?已经被出继, 虽然?昌华公主此时尤且在禁足当中,但谁也无法否认,皇后是皇帝的原配发妻、大周的皇后。
她得到了一个皇后应该有的丧仪, 但除此之?外,没有得到任何例行的对于母家的加恩,就连她的谥号, 也是中正平和——孝和皇后。
皇后薨逝,对于周国来说算是一件大事。
一位国母的丧仪,在外朝由礼部和宗正寺、太常寺联手操持, 在内则由全贵妃与殿中省、尚宫局共同筹备。
因为六皇子?在外朝的炙手可热,全贵妃不得不对这?场丧仪当中的每一处不合规制的简薄进行挑剔,力求不要因此给儿子?身?上增添污点,叫人觉得自己母子?如此猖狂, 连亡者的身?后事都要有所削减。
皇帝诚然?有着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等等足够让人心凉的缺点, 但是他同样?也有着让人宽心的优点——那就是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不会推诿逃脱, 反而会迎难而上。
譬如此时此刻,在冷眼旁观过全贵妃的态度,确定其恭顺谦和一如往昔之?后, 皇帝主动接过了舆论上可能?会有的、针对贵妃母子?的抨击,自己下令申斥礼部丧仪筹备的规格过高?,户部的花费又太过甚。
如此一来, 他难免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生性?吝啬、毫无夫妻恩义的恶名, 但也的确使得贵妃母子?摆脱了当下的道德困境。
并不是我们得理不饶人,不肯放过逝者, 而是陛下铁了心要这?么做,我们也没办法。
全贵妃听闻皇帝下诏, 着实松一口气——他愿意把这?个锅接过去,算是再好?不过——虽然?这?个锅本来就是因他而生的。
倒是双红,眼见皇帝如此冷酷的对待发妻,难免回想起当年全贵妃一夕之?间一落千丈的惨状,又不禁因为那日皇后的言语,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逝者已矣,陛下如此,孝和皇后也怪可怜的……”
全贵妃听罢,却是摇头:“不,皇后其实并不在乎这?些。”
对于皇后的死,她隐约有所猜测,却不会对双红讲。
全贵妃只是说:“我是一个母亲,皇后也是一个母亲,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身?后事又算什么?若是能?以?此为儿女换来一份庇护,总归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