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很想?说“当然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随更亲近”,但是出于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和礼教的要求——
他又看了皇长子?妃一眼,不情不愿的道:“当然是跟六弟更加亲近了。”
皇长子?妃于是说:“既然如此,这样离间自?家骨肉,煽风点火,让主人兄弟失和的奴婢,就?该马上赶走?,不要让他继续留在殿下的身?边。”
皇长子?神?色恹恹,又看了妻子?一眼,勉强说了句:“好。”
皇长子?妃欣然道:“有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就?是这样的人啊!”
皇长子?极勉强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又一次看了妻子?一眼,有些瑟缩的说:“现在少君可以?把手里的棍子?放下了吗?”
皇长子?妃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棍子?递给使女?,又柔和了声音,继续道:“现在再说回?六弟近来时常出入弘文馆的事情,您觉得六弟如此行事,有什么值得责备的地方吗?”
皇长子?脸上立时便涌现出一股怒气,道:“他难道不是心怀不轨吗?一个庶子?,居然也敢——”
皇长子?妃道:“您是正室所出的嫡子?,是被宗法?制度所拥戴的、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六弟是嫔御所出的庶子?,按制无权继承大?位,您是这样想?的吗?”
皇长子?声音愈发大?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皇长子?妃冷静的反问他:“既然这样,您还在担心什么呢?出身?也好,礼法?也好,您都要强过六弟太多,处在强势地位的人,难道连地位弱于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父皇要怎么放心的把周国的土地和百姓交付给您呢?”
皇长子?为之语滞,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之后,终于道:“他愿做惠文王,只怕他不会甘心做樗里子?!”
皇长子?妃听罢,却一针见?血道:“您所惧怕的,到底是六弟的野心,还是自?己?的才能?逊色于人,与六弟相较,相形见?绌?”
“见?到兄弟有着超过自?己?的本领,不想?着以?此勉励,奋发图强,却想?用兄长的身?份和嫡庶的尊卑来羞辱他,迫使他放弃与自?己?进行竞争,这是圣贤书教导殿下做的事情吗?”
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犀利,也太过于无情,以?至于皇长子?刚刚还涨红着的面孔,霎时间就?变白了。
他避而不谈这件事,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他不仅仅是在出入弘文馆,还有人看见?他跟英侯家的子?弟相谈甚欢!”
“那又能?怎么样呢?别说那只是英侯家的一个子?弟,即便是英侯本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皇长子?妃冷静的道:“我听说,英侯虽然出身?微贱,但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封侯之后,从来不与宗室和权贵来往,这样的人,怎么会参与到皇子?的储位争夺中去?”
“耳朵听到的可能?会欺骗您,三人成虎的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但是眼睛所能?见?到的,自?己?设身?处地观察到的,多半不会是假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替您去见?一见?全淑仪,亦或者同六弟交谈一二,您觉得怎么样呢?”
皇长子?了无意趣道:“随你便吧……”
略微顿了顿,又说:“如果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那怎么办?”
皇长子?妃道:“如果您的才干和谋略可以?超越他的野心,那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皇长子?:“……”
皇长子?眼睫不太自?然的颤动了几下:“如果超不过,那怎么办?”
皇长子?妃道:“帝皇之位固然至高无上,但也牵连甚大?,一道诏令从都城发出,受到影响的却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这样的重担,寻常人怎么能?够承担得起?唯有贤能?者才能?承载。如果无力承担却强行为之,对于周国的百姓也好,对于您也好,只怕都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皇长子?:“……”
皇长子?被气笑了:“少君是想?说,如果他比我强,那么我最好识相一点,自?己?退位让贤吗?”
皇长子?妃欣然道:“妾身?正是这么想?的。”
“你是不是从小跟你爹吃太多豆子?,把脑子?给吃傻了啊!”
皇长子?忍无可忍,终于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我堂堂嫡出皇子?,凭什么要让位给一个区区庶子??尚贤举能?,说的倒是好听——如果有一个比你更适合做皇长子?妃的人在这儿,你愿意退位让贤吗?!”
皇长子?妃肃然道:“请殿下将人带到我面前来,如果她的德行和才华确实能?够胜过我,我愿意退位让贤。”
皇长子?:“……”
皇长子?:“即便失去现在的富贵和荣华,也不会后悔吗?”
皇长子?妃淡然道:“庄子?去梁国探望做了宰相的惠施,有人告诉惠施,庄子?有意夺取他的宰相之位。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中大?肆搜捕庄子?三日。”
“庄子?去见?他,说,世间有一种名叫鹓鶵(yuan chu)的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鹞鹰捡到了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鹞鹰唯恐它与自?己?夺食,仰头看着它,发出‘吓’的怒斥声。难道现在你想?用你的相位来威吓我吗?”
“而殿下您现在在做的事情,跟那只鹞鹰有什么区别呢?”
她神?色沉静,坦然道:“我年幼的时候,光着脚跟随父亲行走?诸国,帮助困苦的百姓,像友爱亲朋一样对待路上遇见?的陌生?人,制止大?国对于小国的不义战争,如果有人在途中死去,就?举办简单的仪式,不耗费物力的将其安葬。”
“那时候的我,就?如同一只乌龟在坭坑里的甩着尾巴,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将富贵和荣华视为宝物呢?”
皇长子?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妻子?一样,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回?神?之后,只觉得先前被按捺住的那股火气就?像是被加了油一样,在心口汹汹燃烧了起来。
“……我跟吃腐鼠的鹞鹰有什么区别——”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皇长子?拍案而起:“少君,我向来敬重你三分,可你也不要这样不识好歹!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会怕你一个女?子?吗?!”
“你马上为刚才的言行向我行礼致歉,如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皇长子?妃不以?为意的看着他,心平气和道:“那么,您想?怎么不客气呢?”
……
皇后此时还未歇息,正同亲信女?官在核对后宫里这个月的账目。
外边宫人匆匆前来回?禀,低声说:“皇长子?妃把长路给打发出去,叫押着打板子?呢。”
皇后听完连眼皮都没抬,只问了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