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诸多文?官幕僚当?中独独只有他思虑周全, 但?是就安民之要一事,王侍郎是当?仁不让。
侍从前去?通传,不多时, 又出门相?请:“主公请先生入内叙话。”
王侍郎冲他点点头,转入内堂之后解去?身上大氅的功夫,却见李峤穿一身石青色窄袖圆领袍过来, 他大抵是从校场来的,额头上尤且带着几分薄汗。
两人停下来寒暄几句,又一道往内室去?面?见秦王,真的进去?之后, 却发觉余盈盈竟然早在此处, 萧明泽跪坐在东侧香炉边,正?半卷着衣袖, 用香铲处置燃尽的香灰。
王侍郎心下暗奇,却听上首秦王当?先同李峤道:“我已经决意使余参军往魏王处劝降,又怕她此去?有失, 便打算让你率领三千精骑与之同行。”
这个“余参军”,显然说的便是余盈盈了。
李峤听罢微露讶色:“倒不是我不愿陪同义姐走这一遭,只是兄长特意使人前去?劝降, 只怕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王侍郎在侧, 也不由得?道:“魏王绝非心智冷硬之人,如今天下大势接近明朗, 他丢了德州这个后方,又无力南征, 缺衣少食,进退维谷,断然没有继续角逐帝位的可能,投降不过是早晚之事,主公又何必专程派人前去?劝降?”
李世民并不隐瞒,开门见山道:“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魏王投降,我还要魏王妃常氏的项上人头,我要魏王向元妃余氏坟茔方向叩首,自此退居二线,不复掌权,以慰余氏之心!”
王侍郎听得?神色微变。
魏王妃常氏的人头——当?初天子以问罪常家余孽的名义,责令魏王交出魏王妃,他尚且不肯从命,如今秦王下令,他便肯吗?
他好?歹也曾经在魏王帐中听事,对于?其秉性?有所了解,果敢刚毅四个字魏王沾不上边儿,但?是魏王却又死要面?子,将颜面?看得?极重。
倘若只逼迫魏王投降,再给个为保全军民性?命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给他,魏王九成九就投降了,可若是再加上秦王提出的这些条件……
只怕就未必了!
王侍郎有心想劝,能简单达成的目的,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然而李世民甚至于?没等?到他开口,便猛地一抬手,断然道:“当?日我与盈盈结为兄妹,便定下了此约!她辅佐我成就大业,我为她报余家与余妃之仇,如今我业已功成,哪里有背信弃诺的道理??若是如此,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又转头看向李峤:“义弟若是不愿前往,我便差遣其余人与同行。”
李峤正?色道:“我既然称呼义姐一声姐姐,又岂能不尽到做弟弟的义务?哪有姐姐前去?为至亲寻仇,做弟弟的却置若罔闻的道理?!”
王侍郎饶是有千言万语想讲,见状也都咽了回去?,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余盈盈本就是聪慧女子,怎么会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只要稍稍再加一把力,魏王熬不过去?,便会献降,但?因为她的缘故,生加了许多条件上去?,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只怕就要横生枝节……
可要是真的让她去?“顾全大体”,主动说不必如此,她却也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因为常氏的骄悍,她的姑母盛年而亡,余家几乎血脉断绝,这样的仇怨,又让她如何能放得?下?
可是义兄却连转瞬的迟疑都没有,便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抉择,义弟更是全然不曾在意此去?的风险,毅然决定与她同行,这样的关切与担当?,又怎么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亲生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余盈盈这样刚强的人,也不禁泪盈于?睫,当?下郑重拜道:“余氏女在此,代余氏全家,拜谢二位兄弟了!”
萧明泽近前去?将她扶起,笑道:“你这么说,才?真是生分了呢,‘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余盈盈与李峤各去?收拾行装,萧明泽也往余盈盈处去?帮忙。
李世民等?着王侍郎送了那几人后再度回来,却轻笑道:“先生,我是不是太过儿女情长了?总觉得?好?像是在用江湖儿女的意气来处事呢!”
王侍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想说:原来您也知道啊。
罢了罢了,懂得?反思,总也是个很好?的开始。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王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道:“不过我是不会改的,先生还是早点适应一下吧!”
王侍郎:“……”
栓q!
反思了,但?没完全反思!
……
自从顺州与陪都停战之后,先前前去?投奔魏王的那些官民,尤其是官宦勋贵,便陆续被?魏王转移到了庆州,魏王自己也随之东归,只留下魏王世子李天荣率军驻守顺州。
这个冬天之于?他们,实在是不太好?过。
魏王本就不是个能成就大业的人。
杀伐决断……他狠不下这个心来,也先天就缺了份果敢。
礼贤下士……他又做不到真的信重对方,且还死要面?子。
温厚仁善……他胆子又小,做不到面?对强权死不低头。
可你要是说他阴毒刻薄吧……又好?像不至于?此。
“他是这样,魏王世子也是这样,父子俩的脾性?如出一辙。”
余盈盈穿了一身便宜行走的男装,人在马上,脸上裹挟着三分轻蔑:“要说坏吧,算不上,可要说好?,又总有些让人预料不到的刻毒和懦弱,不过相?较而言,魏王世子要比他父亲好?得?多。”
“对待这种人,不能用寻常之法……”
她同李峤道:“晚些时候到了庆州,义弟什么都不需要说,只管冷着脸不理?他便也是了,我知道该怎么拿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