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老仆和蔼道:“是?窦郎和梁娘子啊,请进,先生正在?等你们。”
公冶循见了他们。
窦敬将心头?的愤恨说与他听:“当今天子无道,祸乱社稷至此,人人得而诛之!窦敬不才,愿杀身以?成仁,以?死卫社稷,横尸庙门,亦不足惜!”
又?开门见山的问他:“先生,我与诸位同道所筹谋的事情,是?可以?成就的吗?”
梁氏跪坐在?一边,神色恬静,注视着丈夫。
公冶循点点头?,回答他:“窦郎筹谋的事情,是?可以?的成就的。”
窦敬郑重向?他一拜,与梁氏一道起身离开。
后来果然成事。
窦氏一族在?这场权利斗争中攫取到了令世人艳羡不已的好处,匡扶天子在?先,为当朝国丈在?后,窦家诸多子弟封侯,窦敬食邑万户。
只是?不知怎么,慢慢的,朝堂之上不顺耳的声音多了,家里?也不再如从?前那样让他舒心惬意。
“……当年反正之战,唐兴为我前驱,身中数箭而死,现在?他的儿子犯了些过错,你们逼着我杀他,来日到了地下,唐兴问我为何要杀他的独子,断绝他的祭祀,我何言以?对?!”
“窦城虽是?我的侄儿,却也并非不学无术之徒,如何担负不起衡阳刺史的职务,尔等岂不闻内举不避亲?”
同乡之人强夺别县产业,致使数百人家破人亡,窦敬想要处置的,他年轻的时候,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可是?当年与他一起举事的同乡一起跪在?他面前,替犯罪的人求情,愿意以?自己的官职替他赎罪,窦敬最后终究还是?不忍。
都是?曾经跟他生死与共的人,怎么忍心亲自将其处死?
朝中为此争执的厉害,甚至有御史不顾礼数,冲到他面前破口大骂:“尔昔年反正之事,可称贤臣,如今行事,与荒帝何异?窦敬,枉顾国法,祸害黎庶,身死族灭,便在?眼前!”
窦敬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将其押出锤杀,周围人惊恐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直到他回到家中,尤且在?他面前不断地浮现。
我这是?怎么了?
窦敬痛苦的问自己:我错了吗?
可我窦敬是?人,不是?神,我连自己的偏爱都不能?有,连自己的同乡和兄弟后人都不能?保护了吗?!
姬妾们起了争执,你推我搡的闹到他面前来,他烦极了,问梁氏:“我在?朝中已经足够忙碌,你能?不能?稍稍尽一些心,不要像个?木偶一样,只知道在?家吃斋念佛?”
梁氏合着眼,默默的念着佛经,并不看他。
“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窦敬不耐烦看她这副模样,拂袖而去。
这些年,倒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风险,但是?窦敬都抑制住了去见公冶循的冲动。
还不到时候。
他想,最后一次机会,要用在?刀刃上。
等到宫中天子病入沉疴,太医暗地里?示意可以?准备丧事的时候,窦敬知道,已经到了第三次去拜访公冶循的时候。
“我想请您为我卜一卦,”窦敬道:“迎立庄悼太子之子入宫承嗣,是?正确的做法吗?”
此时,他已经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公冶循更是?垂垂老矣,只是?目光矍铄,鹤发童颜,并不显得老迈无力。
这一次,公冶循注视他的时间更久。
最后还是?如他所愿。
公冶循告诉他:“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是?天子的象征。”
窦敬由衷的松一口气。
遵循他上一次登门的流程,此时他应该辞别了,只是?窦敬实?在?心有不舍——当年公冶先生承诺助他三次,再加上这一次,缘分便尽了。
就此同这位大有本事的奇人道别,他总觉得惋惜。
如此异能?,若能?为他所用……
而这一次,公冶循也并没有急着端茶送客。
他问窦敬:“大将军是?否有意帝位?”
窦敬着实?没想到公冶循三答之后,竟然会主动与他议及朝政,受宠若惊之下,不由得振奋起来,却不瞒他:“大丈夫生居世间,孰人不想宰执天下?!”
公冶循点点头?,又?问他:“大将军为权臣数年,本朝国祚可已尽否?”
窦敬踌躇几瞬,终究还是?摇头?:“天下人心仍旧归于穆氏。”
公冶循便叹一口气:“大将军既有此明悟,又?富贵已极,也该为儿女后代考虑一二了吧。”
窦敬默然不语。
公冶循等待良久,都不听他作声,便知他心意已决,遂道:“既然如此,我再为大将军卜一卦吧。”
窦敬心下一松,赶忙拜谢:“多谢先生!”
这一次,公冶循卜卦的时间更久,待到结束之后,却不曾将结果告知于他,书就在?白纸之上,折叠三次递到他面前:“大将军,归家之后再看吧。”
窦敬躬着身,双手接住,小心的收到了衣袖之中。
公冶循便合上眼睛,显露出疲惫的样子来:“走?吧,你我缘分已久,以?后不会再见了。”
略顿了顿,又?说:“窦郎,擅自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