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宝珠自无不应。
废世子又转向李惠儿,真心实意道:“今日累了一天,你也辛苦了,且先回去歇着吧。”
李惠儿小声说了句:“好。”
废世子亲自送她出去,到了门边,又放柔声音,歉然道:“惠儿,对不起,阿爹知道,这件事太委屈你了。”
李惠儿低着头,没说话。
废世子暗叹一声,道:“你放心吧,在阿爹这儿,她永远都是越不过你去的,咱们家的女儿只有你一个,等到了京师,大房能得到诰封的马家小姐也只有你一个。”
闹了一整日,也只有这算是个好消息。
李惠儿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抚慰,勉强一笑,说了声:“谢谢爹。”
仆婢领着李惠儿往马宝珠的房间去,进门之后,便觉异香扑鼻,暖意融融,内里陈设极为华美,罗帐轻绡,青瓷玉盏,当真是神仙也住得了。
李惠儿刚刚得到抚慰的那颗心脏,霎时间重新裂开了。
她在门口站定半晌,方才举步往里走,整套的檀木桌椅、案上的琉璃花瓶,隔间处悬挂着的罗绡帐,内里设置有一个小书房,香炉、书架、文房四宝齐全,另一边是卧房,梳妆台极尽静美,妆奁里摆满了她叫不出名字来的珠玉宝石……
这就是马宝珠从她手里窃取的富贵人生吗?
这就是马宝珠从她手里窃取的富贵人生!
……
谭老大听姐夫将当年之事讲了,也觉匪夷所思,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又实在不能说是假的。
要说偏向,那他肯定是偏向于马宝珠的,毕竟这个外甥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至于那个什么惠儿,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见呢。
只是谭老大也知道自己是指望什么过活,姐姐在的时候啃姐夫,姐姐不在了啃外甥,至于外甥女什么的,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他才懒得掺和这些事。
废世子心下沉吟,倒没注意这个小舅子神情,只拉着谭氏手掌,说:“宝珠可以留下,但家里边两个女孩儿终究是不一样的,万事都要以惠儿为先,吃穿用度都得尽着她,宝珠必须排在她后边。”
谭氏下意识想要拒绝,下一瞬便见丈夫目光投了过来,加重语气道:“这是为了她好!老爷子那一关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过去?我倒是肯松口,可他老人家肯吗?”
谭氏立马就老实了。
说到底,她其实也不傻,知道什么事情该什么时候做,要死要活跳井自杀这种事她只敢在丈夫面前做,但凡老爷子和老太太有一个在家的,打死她都不肯这样自断后路。
那俩人可能真的会看着她去死,然后反手让人去门前放几串鞭炮。
谭氏悻悻的应了。
大夫来给她诊脉,手指头刚搭上去,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到底还记着从前那位险些遭遇不幸的同行教训,硬是挺住了没有泄露出半点不对劲儿,开了方子之后,才寻个时机,苦着脸去同废世子禀报实情。
“郡王妃这病忌讳伤心动怒,也忌讳受凉吹风,今日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将不能犯的忌讳都犯了一遍……”
废世子听大夫们打了无数遍预防针,对此早有预料,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沉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她还有多少时间?”
大夫迟疑着说:“若是保养好了,兴许还会有一年寿数。”
一年。
他们的夫妻情缘,竟只有一年了吗?!
废世子一拳打在窗棂上,黯然神伤。
……
这一晚李惠儿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天刚亮便起身梳洗,收拾完之后叫人领着自己去给爹娘请安。
毕竟是外边呆了十多年才回来的姑娘,她怕别人背地里取笑,说乡下女孩儿没规矩,不懂礼数。
正房外边炉子里边熬着药,用不着进屋就能闻到那股子药香味儿,马宝珠正跟谭氏身边的两个陪房守在药炉前,有说有笑的,见她来了,一群人脸上的笑模样都没了。
马宝珠怔楞了一小会儿,便站起身来,笑着叫了声:“惠儿妹妹。”
李惠儿心头一刺,勉强笑了下,问:“这是给娘煎的药吗?我端过去给她?”
“不用了,”马宝珠说:“这药还不到火候,惠儿妹妹也不知道娘吃药的习惯,这些个粗活叫我来做就是了。”
谭氏的两个陪房迟疑着看着她,想说句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道:“郡王妃醒着,姑娘去陪她说说话吧。”
李惠儿应了一声,叫秋月秋兰陪着进门,这时候谭氏正叫仆婢们扶着坐起身,一眼瞧见她后愣了下,又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对不起这女儿,很快又冲她招手,神情温柔道:“惠儿,到娘身边来坐。”
李惠儿顺从的坐过去,娘俩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会儿,很快便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谭氏喝了口茶,干巴巴道:“你爹说得给你找个女先生,人选么,一时之间却不好找,不如先叫我教你,等到了京城,再慢慢找个好的老师?”
李惠儿自无不应:“好。”
她这样乖顺,谭氏瞧着便格外顺眼几分,点点头,笑问道:“在家的时候读过什么书,喜欢哪位大家的诗词?”
李惠儿:“……”
谭氏说那话的时候没过脑子,说完了才发觉不对,看女儿局促的捏着衣角不知如何回答,她也跟着尴尬窘然起来。
好在废世子与马华良便在这时候一道过来了,也将她从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尴尬中解救出来。
马宝珠端着药从外边进来,边走边小心的吹着汤药碗,等到了床边,她为难的看向李惠儿,说:“惠儿妹妹,你能让一下吗?娘要喝药了。”
李惠儿半是尴尬、半是难堪的站了起来。
马宝珠的脸也红了,小声解释说:“惠儿妹妹,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娘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喝药,也都是我喂她的,你别多想……”
李惠儿笑的实在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