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在后宫的事情上已经懒得给景和帝上折子了,当初让命妇集体去明光宫外朝贺“空位”的事儿皇帝都做得出来,如今让敬昭仪入主昭阳宫受贺还能算个什么事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妥妥地就是继后了,自然没人会那么没眼力劲儿地去惹人嫌。他们唯一不能理解的是,皇帝心心念念把人给盼回来了,怎么却是一句都不提立后的事儿,那些劝立后的折子也都被留中不发。
不过立不立都那么回事儿,后宫不就她一个人么?但那些大臣对自己夫人进宫还是有嘱咐的,以前那是没地儿说,如今后宫终于有管事人了,总得劝着皇帝明年选秀才好,开枝散叶那才是根本。
是皇帝的根本,也是这些大臣的根本。毕竟上行下效,如今皇帝后宫唯有一人,他们做臣子的就是纳个妾都有些心虚。看来不仅是敬则则忽略了马嫔,就是这些大臣也直接把马嫔给隐形了。
敬则则坐在昭阳宫正中的宝座上,有些别扭,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肯定是不自在的。但狗皇帝死活非给她摁这儿,说是要名正言顺还不容易呐?再说了正好看看谁喜欢嚼舌根,好叫她相公领回去好生教训教训,若是他不想,皇帝就打算撸袖子自己上。
呵呵,敬则则翻了个白眼儿,现在这般狗腿,早干嘛去了?
众命妇在仪导官的引领下进了昭阳宫,一眼就看到了正中身着明黄皇后吉服的敬昭仪。
吉服是敬则则刚回宫时就开始做的,她也是这两日才晓得的。按景和帝的话说,这是先预备着,她要或不要再另说。既然她已经坐在了昭阳宫里,穿明黄吉服那才是正礼。敬则则是觉得反正牛都已经下水了,再抓条尾巴也没用,所以也由得皇帝安排。
但敬则则没有戴后冠,那东西实在太沉,而且皇帝命人新制的这一顶,宝石什么的不要钱地往上加,以至于它非常沉重。敬则则只看了一眼就坚决抵制。若有一日她真做了皇后,她非得改改这后冠不可。
敬则则就跟个木头人似地坐在宝座上,接受了命妇的朝贺。不过即便是木头人,敬则则也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那个木头人。
而底下的命妇则仿佛提线木偶,司赞太监唱一句,她们就做一个动作,敬则则曾经也在下面做过木偶,如今换了个视角,看着一群黑压压的头匍匐在下,的确会叫人有些心情澎湃,难怪男人那么迷恋权势。
礼毕后,命妇本就可以退下的,但这一次太监却没有唱退。昭阳宫内便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所有人的心思都有些复杂。这些人里有认识敬则则的,也有没见过的,但无论怎样,敬则则在她们心里都活成了一个传奇。
皇妃死而复生,其间经历过什么叫人少不得会加油添醋地猜测,传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当然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然则景和帝却就是为了这个人而遣散了后宫,且她还无儿无女。
不管敬则则背后有什么故事,反正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女人一辈子能活成她这样就够份儿了。
带着这样的光环,敬则则本就国色无双,往正中宝座上一坐,好似她天生就该高入云端一般,连皇帝的独宠都显得那样自然而然了。
谁让她美得叫女人都挪不开眼呢。
但这是远观。女人的脸远观一般都会美上三分。
沉寂之后,太监唱道:“请威远侯夫人上前。”
威远侯夫人曹素娥是威远侯的继室,庶女出身,有些怯懦,她听到太监唱名后很是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以为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敬昭仪了。等了片刻后,她再没听到太监唱其他人的名字,方才晓得原来真是只叫她一人。
这下曹素娥可慌张了,急急地站出去,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给绊倒,惹得一旁的人赶紧捂住了嘴,止住自己的笑。
曹素娥面红耳赤地走到敬则则宝座跟前几步远的地方,提着裙摆就要下跪。
敬则则一个眼神使过去,华容赶紧上前两步将曹素娥在半空中扶住,不让她跪下。
敬则则则是仪态万端地笑了笑,“曹夫人,听说你用自己的嫁妆办了个慈老院,每月给孤苦无依的老人施粥两次,已经连续三年如此,本宫听了很是欣慰,这等善举行一次不难,难的是坚持。”
曹素娥完全没想到敬昭仪叫她出来竟然是提这件事,她有些怯怯地道:“妾,妾也只是,进一份心意。”
“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做得很好。”敬则则道,然后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王子义。
王子义双手捧着剔红雕牡丹托盘上前,那托盘上摆着一柄玉如意。众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敬昭仪要赐给曹素娥的。
敬则则站起身,却是自己亲手拿起玉如意,双手捧着走到曹素娥跟前,“后宫虽然无主,但本宫请示过皇上,这柄如意却是本宫代皇后赐给你的。”
如意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是玉做的值钱,而是在于她由“皇后”赐出,今后曹素娥在夫家腰杆就能挺直一些了。何况这柄如意还是敬则则亲手递给她的。
曹素娥已经激动得眼泪花花了,“妾,妾跪谢皇后娘娘、昭仪娘娘恩典。”
“得空时,你可递牌子入宫,宫里如今怪寂寥的,本宫一直想找人说说话。”敬则则道。
这话却比那玉如意还值钱。一个可以随时递牌子进宫的侯夫人,那却是不一般,在皇帝跟前指不定她比她那夫君还会更有牌面。
赏过玉如意后,敬则则重新归位,“今日本宫在御花园的泽兰堂设小宴,以与众位夫人同贺冬至。”
以往冬至朝贺之后,皇后设宴款待命妇也是有的,通常在御花园,却从没在泽兰堂。
泽兰堂是一处小高地,斜坡下乃是一片梅林,雪白里夹着嫣红,迷迷蒙蒙好似一场粉雪,送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寒香。
而泽兰堂本身却不大,几十个命妇同时坐在里头虽说不至于拥挤,却也不宽敞,但胜在暖和。
大冬天里一众命妇天没亮就起来大妆,然后排队入宫,可是冷得够呛了。这会儿进入烧着地龙,温暖如初夏的泽兰堂简直就跟进了福窝一般,人都精神起来了,也不再缩手缩脚。
因着敬则则更衣去了,这些命妇自然就更自在了一些。
宫人捧着托盘,挨个儿给诸位命妇上了热茶。
“咦,这是什么茶啊?”顾青安的夫人惊讶地搁下茶盏,“怎的这般香?还带着一股子桃香,好生稀罕啊。”
她这么一说,其他没喝茶的人也端起了茶盏,都品了起来,却是一般的惊奇,带茉莉香、梅花香等的茶她们倒是喝过,但带着桃香的却还是第一次。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用的桃片熏茶。”敬则则踏进泽兰堂道。
一时众人皆起身面向她行礼,敬则则摆了摆手,笑着道:“诸位夫人就只当是寻常出门做客便可,我也已经更换了常服。”
敬则则换了一套玫红色的宫裙,她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因为太过夺目。今日她却不仅穿了,还配了一套金饰。尤其是两肩,肩上戴了由薄金片打制的蔷薇肩饰,垂下金流苏。
诸命妇还是第一回 见人如此打扮,新奇而古怪,但古怪得却是叫人挪不开眼的好看,只恨得在心里想自己怎么从没想到。
不止如此,敬则则的右手整个手背也戴着同样的蔷薇流苏金饰,随着她每一个手部的动作,蔷薇饰上镶嵌的金刚石就会折射出不同的光泽,叫人目眩神迷。
这样华贵的美,真正是艳到极致而成了圣。
但除了这金饰之外,敬则则的这套衣裙其实并不华贵,连锦缎也就是寻常锦缎,而非上用的织金、缂丝等。
泽兰堂里狭小,众人就是想离得敬则则远些都不能,是以随意地就能看清楚敬则则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