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2 / 2)

六宫粉 明月珰 2517 字 2023-11-24

然则顾青安没说两句,沈沉就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必多言,你不懂他们害朕失去了什么。”

顾青安心里一跳,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敬昭仪的模样来。是草原上的风将她的帷帽掀开来时,她那种羞恼又无措的神情。

顾青安不敢多看,甚至都不敢多想。有些人是天生的尤物,只一眼就能追魂夺魄。

“不过,豫郡王去后,朕想了许多,他乃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如今血脉不存,朕也于心不忍。”沈沉道。

把人全家杀光了又来说于心不忍,这种话也就皇帝能厚颜说出来。顾青安只静静地听着。

“所以朕决定将六皇子和七皇子都出继给豫郡王。”沈沉微微笑道。

光线打在皇帝俊美绝伦的脸上,让他越发显得不像个真人,好似庙里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顾青安却打从骨头里觉得发寒。

这话是正常人想得出来,说得出来的么?把豫郡王家人杀光了,自己如今唯有三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却一下子要出继两个,这不是拿祖宗家业当玩笑么?

“皇上,请皇上三思。”顾青安立刻跪到了地上。

沈沉冷冷地看着顾青安,“朕已经三思过了。”沈沉起身走到顾青安手边,望着门外的苍穹道,“朕哪怕让四皇子坐在那个位置上,也绝不会让祝氏的儿子有机会。朕意已决,你不要再劝,否则那就是在逼朕杀掉自己的儿子。”

顾青安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却还记得先才是自己亲手替皇帝拟下了出继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诏书。

他心底喃喃地念叨,皇上疯了,皇上疯了,可嘴巴却闭得牢牢的,什么话都不敢说。那诏书一下无数的人来找他打听消息,他却只能装病拒绝见人。

顾青安觉得景和帝疯了,祝新惠自然也觉得皇帝疯了。

“皇上,皇上,那天晚上是臣妾看错了,看错了。”祝新惠哭着抱着皇帝的脚道,“天太黑了,臣妾哪里看得清海面啊?是臣妾心里嫉妒敬昭仪,所以才恨不能那人是她。那人肯定不是她,皇上,求求你,求求你,别把铎儿和铉儿抱走,他们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啊,臣妾没了他们可怎么活啊?他们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啊……”祝新惠哭得肝肠寸断,连美貌都顾及不到了。

沈沉的脚没动,只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似乎很疲惫又很厌倦,只低声道:“新惠,正因为他们也是朕的儿子,朕才只是把他们送走而已。”他声音是那样的低柔,好似是在安慰祝新惠,而不是在剜她的心肺。

祝新惠一时没品出其中的意思来,哭到昏厥时才突然灵台为之一醒。

皇帝不仅想杀她,还容不得她生的孩子?

祝新惠浑浑噩噩地跑到福寿宫,福寿宫里今冬没有烧地龙,因为祝太后从落水后就咳嗽不止,太医说她是患了肺疾,闻不得烟火味儿,所以整个福寿宫都冰凉凉的。

此时祝太后还不知道出继的事情,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孱弱到了不能怎么费神的地步,所以沈沉将她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但并非软禁,所以祝新惠随时都能进出福寿宫。

“太后娘娘,求你救救我吧。”祝新惠扑到了祝太后的床前,哽咽着把事儿说了个明白。

祝太后连咳了好几声,自己用手绢挡住了嘴巴,缓缓打开来一看,那白绢上竟有一丝血痕,她闭了闭眼睛,微微喘息道:“哀家听说,皇上这半年杀了许多人是不是?”

祝新惠点了点头,“是。”看见东太后的王家遭殃时,她还在幸灾乐祸,却没想到皇帝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祝太后闭着眼睛道:“其实皇帝从小就怕血,更不喜欢死人。小时候每次听说谁没了,都会做噩梦,看到猫狗打架,他都要捂住眼睛。”

祝新惠含泪看着祝太后,不明白她此时说这些做什么。

“是哀家错了,是哀家没能护住他。”祝太后忽然就流出了眼泪。

“太后,求你劝劝皇上吧,求他别出继铎儿和铉儿。”祝新惠也哭了起来,如今她心里唯有这两个孩子。

“那时候他喜欢御苑里的那只小鹿,每天都去看他。后来被他哥哥们发现了,他们就拿石头当着他的面砸那小鹿。沉儿哭着求他们,他们都只会嘲笑他。”祝太后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看过那只小鹿一眼。”

祝新惠瞪大了眼睛看着祝太后,只觉得她是不是也疯了,怎么说起这些不想干的胡话来。

”后来哀家才知道,沉儿每天夜里都翻墙去御苑看那只小鹿,还给它抹疗伤的药,把它藏到了假山里,直到,直到那只小鹿被太子找到、砸死的那天为止。”祝太后轻声道。

“打那以后,沉儿就再没对什么东西表示过特别的喜爱,或许有,却总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出来。”祝太后叹息道,“也是从那天开始,哀家看到沉儿拿起了木剑,开始习武,没过几年他就跟着陈国公上了沙场,作为皇子他本来是不必去的。”

“陈国公后来私下跟哀家讲,皇帝刚去的时候,练得都吐了,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回来更是吐得不成人形。”祝太后流着泪道,“哀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过来的。”

所以哪里有什么天生的战神啊,一开始只是一个心性慈弱的见不得血也从未杀过人的皇子而已。

但是后来,能成为战神的人,都是踩着尸山淌着血海过来的,是无穷的杀戮给了他们力量。

祝新惠膝行到祝太后跟前,轻轻摇了摇她,“太后,太后,你醒醒,你醒醒,救救臣妾吧。”

祝太后长叹一声,“新惠,你以为哀家糊涂了么?”

祝新惠不敢答,只汹涌地流着泪。

“傻孩子啊,你知不知道敬昭死了,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祝太后摸了摸祝新惠的头,“当年哀家懦弱,护不住皇帝,所以他才只能把所有喜欢的都藏在黑暗里。”

所以为何皇帝那样明晃晃地“宠爱”傅青素,祝太后都没怎么刁难她,却偏生怎么看敬昭都不顺眼。

那时候她不明白,只以为人之对人有天生的不喜,如今祝太后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敬昭就是皇帝藏起来的小鹿。

祝太后当然喜欢自己的侄女,直到现在也是心疼祝新惠更多,所以她才讨厌敬昭。

然而如今祝太后却想起了许多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事情。敬昭多年不曾有孕,是谁下的手?是谁让皇帝即便当了皇帝也只能把自己的心头好给藏起来?

“太后娘娘。”祝新惠哭着喊了一声,她已经领悟到,太后这是在劝她了。

“皇帝他又开杀戒了。”祝太后轻声道,“你且去吧,或许以后能好的。哀家,想去佛堂念会儿经。”

许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了,许是敬则则死了,所以祝太后对她这个人再没多少厌恶之感,想起来时只是有些唏嘘,若是她还在,在自己死后,倒能陪陪皇帝。祝太后由宫人扶着去了后面的小佛堂,跪在蒲团上许下了愿望。

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心疼的。也叹息自己明白得太晚,否则……

通往明光宫的密道已经落满了灰尘,沈沉已经不再从密道到明光宫了,他也无需再顾忌什么,再也没人能加诸一丝一毫的伤害在敬则则身上。

华容给皇帝沏了一杯茶,便静静地站在了一旁。她人虽救回来了,但脸颊上多了个铜钱大小的伤疤,如今还红得有些吓人,并不敢拿这一边的脸对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