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问道:“丁姑娘,你老家还有什么亲戚,朕会命人将你安全送回去。”
丁乐香怅惘地摇了摇头,她父亲三代单传,到了她这一代连个儿子都没有,家乡倒也有些亲戚,可都是远亲,有时候亲戚比虎狼还可怕。
沈沉侧头去看敬则则,敬则则心想看她做什么?皇帝想要一个女人,难道她做嫔妃的还能阻止?当然她也没那么自信觉得沈沉是在询问自己,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丁妹妹。”注意这称呼可就直接变了。
“这可太好了,不是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么?妹妹跟我进宫去吧,也算是佳话一段呢。”敬则则说话时笑嘻嘻地瞥了眼景和帝,算是在明示丁乐香吧。
不过内心里,敬则则却是把景和帝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不想担好色之名,又想有好色之实,就把自己推出来了,逼得她做“贤妃”呢。
丁乐香闻言立时涨红了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低着头把弄衣襟。
敬则则心想,这事儿便算是成了吧?
谁知却听皇帝问道:“丁姑娘年岁也不小了,你父亲生前没给你订过亲么?”
听到这儿,丁乐香的脸却白了三分。
敬则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另有隐情?不过丁乐香说明白之后,却并没什么大事儿,她的确订过亲,然那男子却未及弱冠而亡。这虽然不是丁乐香的错,但却怕有人觉得是她克夫。她也怕皇帝会介意。
敬则则也眼晶晶地看着沈沉,不知道他会否介意。
“既如此,那你便随我们回宫吧。”沈沉道,语气很随意。
敬则则却觉得皇帝这样肯定是装样子,内心别提多高兴了,毕竟得了个大美人,新鲜得紧。
回程他们先是走陆路,然后改换水道,坐船自然比坐车舒服百倍,人一舒服就容易思考一些子子孙孙无穷尽的问题。
其实这一路,敬则则都是与皇帝同床而眠的,当然是纯睡觉,到换乘船之后,景和帝似乎才来了点儿兴致。
“今日不累了吧?”沈沉走进船舱坐在榻尾看向敬则则。她的脸在烛光下白得发光,比莹莹烛火似乎还分明。
敬则则原是要行礼的,却被沈沉阻止了,“在外面没那么多礼数,朕去沐浴,你要不要洗?”
同车这么久,敬则则那儿能听不出皇帝的话外之音啊,只可惜她的小日子却不巧地刚上身。她的日子一贯混乱,不是提前就是推后,所以敬则则自己也拿不准那天就降临了。
敬则则不得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今日不方便呢。”
皇帝的脸色露出了失望之色,敬则则感觉自己绝对没看错。其实她何尝不闹心呢,丁乐香铁板钉钉要入宫了,敬则则知道有些事儿是迟早的事儿,但如今在路上,船就那么大,要叫她看着景和帝宠幸丁乐香却实在是心里不舒服。
这几日景和帝都跟她在一块儿歇息,多少还是让敬则则心里舒服了些,但今晚这种情况,她就不好再留景和帝了,那样就会显得自己很不懂事了,这是大忌。皇帝的宠爱从来就是说没便没了,看柳缇衣的遭遇就知道了。
敬则则少不得还得装出贤惠样子,“皇上不如去看看丁妹妹吧,她对宫里不太熟悉,一路难免忐忑。”
第34章 忽如来
沈沉没点头但也没拒绝,同敬则则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起身离开了她的舱房。
敬则则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良久后在脚步声都消失之后,又才缓缓地松开,然后双目茫然地盯着船舱顶。
心底的难受是骗不了自己的。尽管她再三对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是值得的。皇帝的心……皇帝压根儿就没有心,后宫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所以她不应该难受,而应该将皇帝当做是她活命的工具。
然则她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虽然景和帝是她推走的,可她心底是多盼着他能留下啊。甚至当初她玩笑说丁乐香该以身相许时,她心底也是期望景和帝能拒绝的。然则狗皇帝也是狗男人,天下的男人都差不离。
敬则则觉得胸口有些闷,自己轻轻锤了锤,忽然忍不住笑起来,笑她自己不过昭仪的微薄之命,却企图效仿皇后的贤惠。
这两年的冷落让她明白了许多道理。最初那两年她都是醋意直发,可被冷落两年后,敬则则已经很明白宫中生存的规则了。皇帝的宠是不能没有的,不用盛宠,但绝对不能没有,否则将对她的计划不利。
早起敬则则走上夹板,并未看到丁乐香出来。她转身望着茫茫江水,环抱住双臂,觉得有些晨意凉冷。
华容见状转身回舱给她拿了件披风过来,嘴里抱怨道:“娘娘不该来夹板上吹风的,这几日可受不得凉,听说女人身子若是寒凉了就不容易怀上孩子。”
敬则则披上披风,低头给自己系上带子,“舱里有些闷,好华容你就饶了我吧,别叨叨了,去替我取杯热茶来才是真的。”
支走了华容,敬则则看着茫茫的江水,只觉得自己比那浑浊的水都不如,他们至少还知道自己要流到何方,而她却有些找不到前方的路。
宫里的女人最宽敞的路当然是生下皇子,然则她盛宠那两年,和还算得宠的如今,小日子尽管不规律,但每个月却一定会上身,真是完美地诠释了“命中没有莫强求”的话。
不仅她的人找不到方向,连她的心好似也被四面八方的钩子撕扯着,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昭仪姐姐。”这是丁乐香对敬则则的新称呼,既是尊称她的位份,也表示亲热。
敬则则回过头,看着丁乐香着实愣了半晌。
她,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敬则则的心突然地绞痛了一下,这种痛突如其来,她一丝防备也没有,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就往后倒,亏得丁乐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焦急地道:“昭仪姐姐。”
华容此刻也正好端了热茶过来,看见敬则则要倒,手中的茶杯也顾不得了,抛下就过来同丁乐香一起搀扶住了敬则则。
敬则则抬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等剧烈的疼痛过来,才呼了口气,“没事,我没事了。”
华容急得眼圈都红了,“奴婢就说让你别吹风的嘛。”
敬则则不欲多留,气息虚弱地道:“好了,好了,这就回去好么?”
敬则则被华容扶着走后,丁乐香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也难过。她知道敬则则为何突然变得柔软不堪,但心里并不觉得得意,因为前几日,她心里也是一般的难过。
宫里的女人大约都如此吧?没有退路的丁乐香叹息了一声,但眼神却越发地坚定了起来,她想好好儿活着。
敬则则闭目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丁乐香会如何想她?皇帝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想她?表面大方,可心底却是个妒妇,她这贤惠还不如不装呢。
但是敬则则又觉得不能怪自己,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丁乐香挽起妇人头她会如此难受。宫里那许多女人,从没让她如此难受过。
敬则则闭着眼睛,逼着自己去面对真心。她方才晓得为何会如此难受?丁乐香可是皇帝当着她的面儿收的,这说明,皇帝是真的喜欢丁乐香,也说明自己在皇帝心里其实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个好看一点儿的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