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如果直接放在粥里,难免煮出青叶的涩味儿来,她让华容找了一只干净的斗笠,再刷洗干净当做锅盖用,把自己摘来的荷叶用针线缝在了斗笠的内部。如此熬粥时,那水汽升腾,遇到荷叶,再变作水珠落入粥中,煮出来的粥既有荷叶的清香,却无荷叶的涩涩了。
这厢华容拿风炉熬粥时,敬则则则把刚才在路上采的嫩草拿到后园喂灰兔去了。兔子别看着可爱,其实挺臭的,好在秀起堂的奴才还算尽心,每日都把四周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敬则则把嫩草递到兔子的嘴边,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吃。嘴里更是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胡编乱造的“快长大,快下崽”曲子。
龚姑姑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也拿敬则则没办法了,落到这般地步,还能像她这样生活得有滋有味的人的确不多。这心也忒放得宽了,但不得不说,看见敬则则这样,龚铁兰也不觉得日子有多难熬了。
只是龚铁兰心里才夸了敬则则心宽,晚上收拾东西,她才发现,不仅木桶少了,她的《子不语》也少了一本,气得敬则则晚上喝了两大碗冰镇过的荷叶粥。书少了一本,去文津阁再借书就难了,毕竟是有借有还才好。当然如果得宠的话,不还也行,但问题是她现在正失宠来着。
龚铁兰放下粥碗,“真亏娘娘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拿斗笠当锅盖,如此做出来的荷叶粥的确清香扑鼻,糯黏滑顺。”
敬则则却有些不满意,“就是咸菜的味道差了些,若是咱们自己能做几坛子就好了,冬日也不怕没菜吃了。”
龚铁兰心累地揉了揉额头,“娘娘。”你想得可真远呢,不想着跟皇帝回宫去,这就开始计划过冬了。
敬则则道:“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御膳房的人不搭理咱们总不能不搭理银子吧?不过白菜这个季节还没熟,咱们得等等。”敬则则摸了摸下巴,“我给我爹写信要五百两银子,他应当不会不给,只是不知道怎么方便带进来。龚姑姑,你这几日观察下来,那朱三昆可堪用?”
龚铁兰道:“暂时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不过娘娘本也就没做什么事儿,他即便是别人的眼线也没什么可禀报的。但若是娘娘想让他替你往宫外送信,只怕就能试探出来了。”
敬则则摇了摇头,“不行,若是要银子的信被抖出来,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搁?有心人稍微推波助澜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敬则则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在宫中也没法子赚钱,以前皇帝倒是赏了许多好东西,可都是不能拿出去换钱的。
然而敬则则在宫中这么几年,尤其是这两年花钱如流水,进宫时带的那么点儿银子完全是杯水车薪,如今已经是囊中羞涩。
屋漏偏逢连夜雨,次日景和帝宫中的太监到秀起堂传口谕,十日后是皇后生辰,景和帝要替皇后贺,要求避暑山庄的每个嫔妃都得献艺,无一例外。
敬则则听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少不得问道:“祝贤妃和丽嫔有了身孕也不能免么?”
小太监笑道:“娘娘,皇上的口谕中说了,无一例外,所以贤妃娘娘和丽嫔也得献艺。”
敬则则松了口气,示意华容抓了一把铜钱给那小太监。
哎,真是太穷了,以前她赏人都是给银子的。敬则则眼尖地瞥见了那小太监嘴角不屑的笑意,心里虽然窝火,却也没法子,这宫里也是个有钱才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待小太监走后,敬则则对龚铁兰叹道:“看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确爱重,只但愿这份爱重能在人去之后依旧可以长久。”敬则则当然不愿意看到祝新惠当皇后,她的儿子成太子,那样的话自己将来的日子可就太难了,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以祝新惠的小心眼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呢。她如今失宠成这样,都还时不时被她拎出来针对。
若是皇后的四皇子做太子的话,至少祝新惠大半的心思要用来对付东宫,敬则则觉得自己就能在夹缝里求存了。
龚姑姑道:“只是娘娘们又不是那舞姬、歌姬,如今全要给皇后生辰献艺,只怕许多人心里都要不忿。”龚铁兰算是一语点破了此次皇后生辰宴的关键。
第11章 千层浪
敬则则淡淡地道:“她是妻,我们是妾,本就是娱乐他人之辈。”她的话说得好似任劳任怨,然神情却冷得紧。龚铁兰说得没错,她们都是贵女出身,自己习歌练舞乃是娱乐自己,如今要被迫献艺,多少是低不下那个头的,但却又不能不低头。
却说这厢敬则则还算淡然,毕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觉得怀孕的祝新惠都要献艺,自己一个小小昭仪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宫中听到这个消息,跳得最高闹得最厉害的就是祝新惠和宋德妃。两人都是出身高门的贵女,前者乃是太后的侄女,后者是两任太傅府的嫡女,又都身居妃位,再进一步就是副后了。
敬则则完全不明白景和帝是怎么想的,生怕他的后宫太过太平所以要挑事儿?
果不其然,知道这个消息后,祝新惠和宋德妃第一时间就跑去了西太后处。平素宋德妃一向不怎么抱西太后的佛脚的,因为随便她怎么献殷勤,也比不过祝新惠去,因此跟东宫太后走得近一些。
但这一次的事儿,东宫太后作为以前的皇后,自然乐得看那些个嫔妃给皇后献艺,所以求她是没用的。
祝新惠气急败坏地对着西太后道:“姑姑,皇上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啊?就皇后那样的身板儿,她受得住这福气么?”
对于景和帝尊皇后的事儿,西太后也很不以为然,但这件事却又没法儿说皇帝错了,难道不该尊重嫡妻么?那以后祝新惠做皇后又怎么说?
西太后看了看祝新惠,又扫了眼宋德妃,有些话不好当着宋德妃说。毕竟皇帝开了这个先河,以后祝新惠做了皇后之后也能照本宣科,不由得那些个妖媚嫔妃不低头。
祝新惠没看出西太后的心思,但宋德妃却从西太后的脸上看明白了。她知道有西太后在,自己做皇后的几率实在太小,何况皇帝虽然偶尔会去她宫中看一看五皇子,但翻她牌子的时候却太少了,一年里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所以此先河不能开,否则翌日祝新惠成为继后之后,她们的日子可就难了。
“回太后娘娘,臣妾听说东宫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在外头说,皇上尊西宫而轻东宫,对嫡母不敬,这一次皇上突然让所有嫔妃给皇后祝寿,该不会是为了回应此事吧?”宋德妃轻声道,“说来皇后身子弱,皇上也许久没与她亲近了,这突然让群妃祝寿,臣妾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突兀。”
祝新惠闻言愤愤道:“太后娘娘乃是皇上的生母,皇上难道不该敬着?哪有自己儿子亲近别人的?那些个碎嘴的人也太没有良心了。”
然她愤然说完之后,语气却为之一转,看向西太后道:“姑姑,可皇上这么做,是不是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四皇子的身份尊贵啊?”
以后说起来六皇子的生母还在四皇子母亲的寿宴上献过艺,这种话就诛心了。
西太后蹙了蹙眉,理也是这个理。后妃之争不算什么,但大位却不能不夺,六皇子就不能比四皇子矮一截。
宋德妃却不再开口了,只在旁边看着就是。她就知道以祝新惠的心高气傲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姑姑,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可阿铎却要被四皇子嘲笑了。”祝新惠委屈地道。
西太后揉了揉眉头,“知道了,哀家跟皇帝说一说吧,你有身孕还献什么艺啊?”
宋德妃听了心里一跳,西太后这意思是只会免祝新惠的献艺?那可就不妙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被这位贤妃折腾呢?但不得不说,祝新惠怀有身孕还真是个好借口。
回宫后,偏殿的宋珍晴迎了上去,“娘娘,西太后怎么说啊?”
宋德妃摇了摇头,“西太后哪里会管我们死活,她只会高兴以后贤妃更有理由折腾咱们了?还是贤妃娘娘福气好啊,肚子里有一个,太后去跟皇上说情,自然会免了她献艺的。”
柳缇衣这一次却比以往都沉得住气,因为景和帝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过她宫里了,她就是想“哭诉”也没地儿。她只一心看着祝贤妃,如果贤妃以怀孕为理由不献艺,那她也就能不献艺了。再说了,孕妇嘛,身子不舒服是理所应当的,就算贤妃要献艺,她也不会去的。
“皇上,你让所有嫔妃都为臣妾的生辰献艺,只怕她们都不情愿,这又何必呢?”皇后孱弱地倚在床上,微微地咳嗽了两声。
“你心放宽些吧,她们是妾,说白了就是供人娱乐的玩意,难道不该为你的生辰献艺?”景和帝道,“朕不仅要让她们为你生辰献艺,你生辰次日还得让她们都去碧峰寺给你祈福,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便好。”
皇后心下虽然感动,可想的却更多,若皇帝真是为了她好,那多陪陪她,陪陪四皇子,就比什么献艺都好上太多。再且她就那么一个心愿,她不信皇帝不知道,可皇帝却只字不提。
皇后苦笑道:“皇上,臣妾这身子自己知道,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又何必让人人都怨恨臣妾呢?”皇后见自己说完,景和帝蹙了蹙眉头,心下一跳,忽然就不太确定皇帝为何要让群妃献艺了,真是为了自己么?
皇帝定定地看着皇后,“云燕,你是太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