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
店长的笑容滞在脸上,为难地说道:“这……”
老板递过来一个眼色,秘书急忙掏出黑卡,递给店长,“我们先付一千万的定金。”
“您……您稍等,我再跟公司通个电话。”
十来分钟后,店长又回来,“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去一趟公司,我们有几个拍卖会的收藏品您看看有没有兴趣。”
戒指很快定下来,是20世纪奥地利贵族的结婚戒指,镶嵌着极其稀有的蓝色钻石。
坐在车上,老板一直盯着那枚戒指看,嘴角带着跟那枚钻石一样稀少的笑意。
秘书在心里嘀咕,怎么偏喜欢冷冰冰的东西?
“对了,前面停车,”老板说道,“叫人把我的车开过来。”
秘书忍不住跺了下脚,刚拿到戒指就要去求婚,至于这么心急?
他回头看到老板已经收起了戒指,拿出手机,不用看也知道,屏幕上一定是地图界面。
“您这样不好,”秘书想了想,还得直说,“被韩总知道您在她车上放那种东西,她不会原谅您的。”
“她怎么知道是我放的?动脑子一想,就知道是她那个低劣的前夫放的。”
“……”还没离婚呢,在他嘴里就已经是前夫了。
车送到后,秘书在夜色中目送老板的车离开,自己坐车跟司机回了公司。
周严果朝着地图上的路线往前开,充电架上的手机里响起韩念初清冷的声音。
“喂。”
“你在哪里?”他问。
“撞车了,”她说,“走错路,绕了一大圈,结果又回到这个工地,撞到了围墙。”
“你受伤了?”
“没有。”
“叫秘书来给你处理。”
“嗯,正在等他过来。不过他刚下班离开,堵路上了,赶过来还要点时间。”
周严果刚想说去接她,看了一下距离,他到得可能比秘书还快。
挂掉电话,他的手盖在口袋上,隔着布料摸了摸戒指盒的形状,脸上又露出一个笑,脚下油门一点,车飞驰进夜色里。
车开到工地,她那辆蓝色的汽车还停在围墙前,隔着一段距离的路边,还停着一辆银色的轿车。
他把车停到路边,走到她的车旁,没有人。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朝车里一看,她的手机在充电架上闪烁着蓝光。
跑哪去了?他收起手机,看了眼无人的四周,朝着工地里走去。
“念初!”他在昏暗的路灯下喊道,“念初。”
工地的安静得只听到他脚踩着小石子发出的“沙沙”声,他越往前走越黑,又高声喊道:“念初!你在这里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望去,一个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奔跑,“滋”的一声,路灯灭了,却仍旧够他看清楚躺在血泊里的人。
他的心里猛地一跳,大步奔跑过去,睚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念初!”他颤抖着喊了一声,视线扫过插在她身上的箭,胸口一个黑洞洞的孔,凝滞着乌红的血。
“念初!念初!”他一连喊了几声,她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他抖着手,闭着眼睛伸到她的鼻下。
心像一块大石跌进深渊。
脚步声又在耳边响,“咣”的一声,是机械弓落地的声音。
他猛地转过身,裹挟着狂怒的情绪追上去。
那个身影钻进了停工的大楼,慌不择路地跑上水泥楼梯。
脚步声“沓沓”响在阴沉黑暗的大楼,一直追到七楼,周严果伸手就要够到她时,她却不再继续往上跑,喘着粗气转而往前跑,没跑出多远,就站在了楼的边缘。
周严果扯掉领子的两粒扣子,阴沉地抬起的眼睛盯着她,一边朝她走去,一边慢条斯理地卷起手腕上的袖子。
“是你杀了她。”他说,不是问。
“我……我没有,杀她的人刚跑了。”
“是你杀了她,”他一步步逼近她,脸上没有一丝愤怒,语气只剩下困惑,“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竟然杀了她。”
她退无可退,张惶地站在边沿,风尖啸着从她身后刮过,她再不敢动一下,“我没有。”
“只要早几分钟!”他垂着头,似乎根本没跟她说话,“早几分钟,我就能把戒指给她,我给的东西,她不能不要,只要她活着,她就不能不要。”
“你冷静一点,这跟我没关系。”
“但你竟然把她杀了。”他走到她面前,神色依然带着困惑,依然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冷静,杀了我,你也是杀人罪。”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她,我不知道被判几回了。没有她了,你猜我会做什么?”
她的脸惊恐得没有一丝血色,在黑暗中惨白如纸,她看到他抬起了手,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丁点声音。
“杀了让我失去她的人。”
他说完,伸手轻轻一推,眼前的人在尖啸的风里像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他回到她身前,半跪在地上,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箭矢,将她抱了起来。
汽车在浓黑的夜色里沿着高速往前疾驰,咸腥的海风吹进打开的车窗,他的方向盘朝右打,驶离高速。
车开上山顶,又下山,沿着小路开进灯火尽黑的渔村。
浪涛声近在耳畔,他在一栋刷了新漆的平房前停好车,开了门,这才回到车里,把她抱下来,放进最里间的卧室床上。
床是他小时候睡的钢丝床,很窄,他坐在床边,望着眼眸紧垂的她,手轻轻地握住箭。
这时候的她,再也感觉不到痛了吧?
他闭上眼睛,把箭一支支地抽出来,打来清水,将她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头发也梳理整齐,这才用网络电话拨出秘书的号码。
“立刻帮我办两件事,我的遗产五分之一你留着,其他的全部捐赠,念初的代码开源,我之前看好的那块墓地买下来,旁边那块一并买了。办好后,用网络电话打这个座机号,你记一下。”
在秘书惊诧的叫声中,他挂了电话,关闭手机电源,拔出芯片。
房间里又重归寂静。
周严果望着安睡在床上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就是睡着了。
他睁着眼睛时,他看着她睡;他闭上眼睛时,他陪她一起长眠。
世界从未给过他善意,幼时的遗弃,连唯一能依靠的爷爷奶奶都被老天夺走,他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再多的钱也填不满他胸口的空洞,也许世界坍塌毁灭了更好——
如果没有她出现。
她是一个同样被世界冷酷对待的人。
他想要她的技术,却跟她说是需要一个帮手,她就信以为真,用她的能力去帮他搞定了大大小小的技术难题,却从没有跟他提过钱。
“我这个帮手还不错吧?”
他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信赖,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隐隐地约束自己,不愿辜负了她的信赖。
也许在这个世上,她是一个救赎,让他成为一个被信赖的人,为了这份信赖,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世界依然是冷酷的,把她也夺走了。
从此,世界对他来说,也变成了虚无。
秘书在第二天打来了电话,报告了一堆事。
“她的老——不,前夫发疯了,纠集了很多人,满世界地在找她,警察追踪到你的车下了高速,不出一星期就能查到你那里……听说她的堂妹也受了重伤,家里人却没有报案,很奇怪……”
秘书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周严果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哦——对了,那块墓地我买了,只买了一块,另一块被别人买了,我联系了中介,无论多少钱希望他们让出,对方干脆地拒绝,连面谈都不同意,说一定要那块地。”
周严果眉头紧皱,“是什么人?”
“中介不肯透露,只说对方也很有钱。”秘书说,“要不我重新买两块连在一起的墓地,那种传说都是中介炒作出来的,人死如灯灭,现在谁还信那些心愿啊福报之类的说法,不就是风水好一点,地方宽敞一点。”
周严果跌坐在椅子上,手轻轻地揉着额头。半晌,他才说道:“算了,就那块吧,晚上我送她走,你帮我办好,不管花多少钱。”
寂静空旷的夜里,只有远处亮着灯火,周严果站在一株阴翳的榕树下,繁密的枝叶遮住了所有的光。
不久,灯火那头走来一个人,走进漆黑的暮色里,又走到他面前,将抱着的漆盒递给他。
周严果双手接过漆盒,小心地护在怀里,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天亮后的墓园仍旧充满了阴霾,除了松涛声,周遭一片死寂。
周严果将最后一捧泥土细细地抹平,才回到墓碑前,望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茶色的头发,冷灰色的眸子,淡漠地望着世间。
他的额头抵着照片,静静地跪坐着。
不久,就有脚步声扰乱了他的清静。
他本不想理会,可那人在旁边的墓地蹲了下来。他倒要看看,是谁抢了他的墓地。
那也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白脸,周严果看了一眼,原来是凌峰的那个败家子,以前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接手家业后,凌峰的形势就江河日下。
小白脸呆呆地盯着墓碑,未几,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抱着墓碑哭诉,“你终于解脱了……听说葬在这块墓地的人,在世没完成的心愿会完成——”
说到这里,他抹了把眼泪鼻涕,“哥——这全都怪我,如果那天早上我不逼着你去体检,你就不会下午去,也不会遇到那场车祸了。这么多年,我连想都不敢想起这件事,都是我害了你……”
周严果坐直身体,拔开酒瓶,将一包白色的颗粒倒进酒瓶,晃了几晃,才倒进酒杯里,听着旁边凄惨的哭声,慢慢地喝着酒。
旁边哭声停了,又恨恨地数落道:“那个女人死了,我以前就说你的眼光真不行,那女人一看就心术不正。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喜欢,我早把她赶出何家了。等案子结了,我办她的后事,把她葬到几千公里的小地方,省得死了你还遇到她——”
周严果又喝了一杯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忍着辛辣,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是个好日子,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值得他大醉一次。
“喂,”他又倒了杯酒。旁边的人眼里噙着泪,转头望着他。
周严果喝光杯子里的酒,说:“杀你家那个女人的是我。”
“呃?——啥?”小白脸一脸惊诧。
“她杀了我爱的女人,”周严果淡淡地说道,“我算是帮你们何家清理门户了,所以你也帮我个忙。”
小白脸震惊地望着他,一时消化不了他话里的信息。
“一会儿我秘书来了,帮我转告他——”他的脸色忽然发青,胸口喘不上来气,仍强撑着说道,“在墓地后面种一棵松树,我的骨灰埋在树下。”
他说完,身体往一旁滚落。
小白脸急忙爬起来,扶着他问:“你怎么啦?我帮你叫救护车……”
周严果用力扯出一抹笑,“不用……□□。”
小白脸惊吓地松开他,连滚带爬地爬出一米远,才回过头怔怔地望着那个躺倒在墓碑前一动不动的人。
他的旁边摆着一瓶酒。
松涛声阴森森的在墓园响起,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
小白脸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中介曾经跟他说过,有人想买下两块墓地,愿意出高价,价钱随便开。
他的耳边重复回响着这人刚刚留下的遗言——
在墓地后面种一棵松树,我的骨灰埋在树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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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周严果这个阴沉,颓废,厌世,专情的人设还真是戳我啊。
要不要写这样一个人物呢?
比如给周严果配个小狐狸一样的女主怎么样?
最后聊下书名吧,第一次用到时间平移不变,是在里,黎若谷被赵宁静甩了后一筹莫展,就魔怔地重现跟赵宁静相遇前的情景,熬夜写论文,生活一团糟,被师兄江远平嘲笑不如去烧香,结果赵宁静还真的又出现了。
时间平移不变其实经常被搞物理的拿来开玩笑,文里男女主在相遇后不知道怎么让对方爱上自己,就重复做他们曾一起做过的事,好像具备所有条件,就一定会相爱,所以阿谨说阿念在搞巫术,然而他失去阿念后再遇到她,自己也在搞这一套。
时间平移真正的物理概念应该说物理系的研究生都未必懂,所以书名也是戏谑男女主两个工科生以无比笨拙却又执着的方式爱着对方,感觉还是挺可爱的,哈哈哈。
再次谢谢大家!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