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小。
她嗅着那令她安心的气息,听到喧闹,那明明在耳边,却仿佛很远很远,隔着一个时代的喧闹声——
桌上的酒瓶子继续转,瓶口对准何谨修,瓶底对准了小曲,忽然一阵谨慎的寂静。
无人敢鼓掌拍桌。
小曲望向抱着韩念初的何谨修,怯然地说:“何总,我能问您问题吗?”
“问吧。”
小曲紧张地抿了抿嘴,“如果您追一个女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追到?”
何谨修感觉到靠在他胸口的脑袋在往下坠,连忙拿手托起,又将她抱得紧了些,才回答:“半个月。”
大家笑起来,猛拍桌子,华玲玲笑得尤其疯,嚷嚷道:“怎么可能?何总追哪个女生应该都不用两分钟吧?”
众人也哄笑,又喊道:“下一个!下一个!”
瓶口再次对准何谨修,瓶底却是对准华玲玲。
华玲玲摸出一面化妆镜,半醉着涂了一圈口红,才整理衣襟,顾盼生媚,“我想问何总,女生最快把您追到手的时间是多久?”
何谨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餐盘上装饰用的小白花,出神了半晌,才垂眸说道:“两分钟。”
“切,两分钟就能追到,那肯定是何总你本来就很喜欢的——”
“就是,就是!”
“何总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能不能讲讲?那得天仙了吧!——”
众人起哄时,谁也没料到原本醉倒的韩念初突然爬起来,猛地将何谨修推倒在榻榻米上。
“你喜欢的女人是疯子!疯子!”韩念初晃着手指头,指着撑着身坐起来的何谨修,嘴里高喊,“你喜欢疯子!疯子!”
她睁圆眼睛,身体直挺挺地朝后倒,“砰”的一声,头一歪,晕过去了。
包房内一片死寂。
何谨修铁青着脸起身,对刘铭说道:“你看好她,我去叫司机来接。”
说完提起韩念初的包,双腿跨过她走出了包房。
司机开了车过来,他先把包扔车上,才又回到包房。
一推开那纸糊的门,他惊得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所有人都挤到房间的角落里,韩念初趴在桌边,像一头极度紧张又警惕的野兽,四周都扔着碎冰、刺身、海藻……酱油瓶倒了,她胸前的白衬衫染了一大片赤褐色。
陈以正蹲在她身后,一脸无措。
“小韩!”刘铭喊了一声,伸手去扶她,刚碰到她的衣服,一盘烤牛舌扣到他头上。
何谨修顾不上脱鞋,几步跨过去,“怎么回事?”却还是没来得及,韩念初又倒在铺着海藻刺身和碎冰的榻榻米上。
刘铭摘着头发上的牛舌,无语地道:“她醉得坐不稳,还偏要坐着,摔了好几次,谁也不让扶,连陈以正都被她扔了一脸冰。”
陈以正附和地连连点头,神色很是受伤。
何谨修却似呆住了,像尊木雕,半晌才又问道:“谁都不让扶?”
刘铭以为他是质疑,不禁大吐苦水,“岂止是不让扶啊,一个指头都不让人碰,谁挨到她,就发疯——”
何谨修忽然就蹲在了韩念初身旁,徒手将碎冰,海藻,刺身都一一拨开,直到她身畔都干干净净了,才去清理沾在她衣服上的食物。
他的手还没接触到进韩念初,就有人万分紧张地喊:“何总小心!”
何谨修仿佛没听到,取下沾在她衣服上的紫苏叶,迷迭香,寿司饭粒也一粒一粒地摘了下来。
众人摒息地望着他。
细心的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同,眉目间不若往常的冷峻疏离,却是沉默,温存,一心一意地珍视着那个醉得人事不知的女人。
小曲嫉妒得泪花直打转。
直到何谨修将韩念初的衣服也清理干净,她除了呼吸以外,动也没动一下。
何谨修站起身,众人都以为他做完了,谁想到他只换了换腿,又蹲下去,伸手就要去抱她。
这次连刘铭都出声阻拦,“谨修,你真要小心!不如叫司机来——”
何谨修一把抱起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念初没有突然发疯,而是乖顺地任由他抱着。
刘铭惊诧出声,“咦?怎么她不闹了?”
何谨修低头看了眼靠在他肩头的脸,声音微涩,“她不能忍受任何人碰她——只除了我。”
说完,也不顾在场的抽气声,抱着她走了出去。
司机打开后座的门等着,何谨修把她放到后座,自己才又坐进去,见她靠着椅背就像捆米袋往旁边滑倒,又一把提回来,软弱无力地扑倒在他胸口,让他生气又无奈。
车往前开,路过缓冲带,她的头左摇右晃,不得已托住了她的脸。
这一刻,在幽暗的光线里,他看清楚了她的睡相,那毫不设防的熟睡。
何谨修抬起手,拨开盖在她眼睛上的发丝,手指抚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点在她的红唇上——
“阿念!”
她没心没肺,睡得恬然。
他又低低的喊了一声,“阿念!”
没有回应,他咬着牙,恨恨地抵着她的额,“你这个坏女人!”
他闭上酸涩的眼睛,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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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我疯起来连自己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