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洞早便被封严实了,她被困在这儿一步也出不去,外头是什么季节于她而言其实并无不同。
池夏见她总闷闷不乐的,叫人搬了好几只大缸来,移植了几株菡萏,还养了两条红鲤。
缸搬进来的第一天,璀错去看荷花,手随意往缸沿上一搭,才发现裴泽绍用水缸带进来的消息——水缸里靠沿的位置,被他刻了五个字,“别院有密道”,落款是一个小小的裴字。
璀错心一惊。
别院被宋修的人看得死死的,莫说是进出,就连通信,小厮怕是也会先报一遍宋修。裴泽绍也是万不得已才兵行险着。
璀错前前后后用了十日,一寸一寸暗暗查过去,方发现了密道入口。
入口在书房,恰是她常待的地方。
这日晌午,璀错自个儿进到书房里,沿着密道走,也没走多远,便到了尽头。
密道尽头的地上放了一封书信。
她没敢多留,只将上头挡着的石板掀开一条缝,草草瞧了一眼,确认是在京郊的某片林子里,便拿了信赶了回去。
信是裴泽绍早放在那儿的。
他大致听说了前些日子晏云归的事儿,放心不下,兼之宋修一直这般将她困在别院,虽说是为了护着她,但也像是场变相的软禁,叫外头的人全然不知她到底如何了。
璀错写了回信,也放在密道尽头。
两人就这般断断续续通信着——裴泽绍本是可以从密道进来的,但碍于礼法,怕日后若有不测,会伤了璀错的名声,便从未踏进来一步。
等到菡萏开败,那两条红鲤也被璀错生生给养死了,当今京城的局势也在她心间渐渐明了。
是以当她看到裴泽绍在信中说他们已决定孤注一掷时,马上便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胜算有多么小。
璀错正借着烛火点燃信纸,突然心念一动,想起最后一次见着宋修时,他身上似是随身带着禁军布防图。
火舌舔上信纸,火势顷刻变大,她这一怔神儿的功夫,便烫着了手。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竟觉得体内晏云归的怨气在蠢蠢欲动——若能助裴泽绍此回事成,便能杀了长公主,替晏回报仇。
第17章 他给我布好的局,我怎么……
璀错给裴泽绍留了信,叫他再等几日,她有东西要给他。
璀错在心里盘算了盘算,要拿到布防图,须得先见着宋修的面。
这副身躯如今也确是不中用了些,璀错用凉水洗了一遍身子,又坐着吹了一夜风,第二日晌午立竿见影地便开始咳嗽,到了晚间,就烧起来。
她烧得迷迷糊糊,半夜醒过来,见池夏在不断用帕子蘸了冰水,拧干覆在她额上。
池夏见她醒了,显然松了一口气,忙端上药来。
璀错支起身子,喝了一口便被药汁苦得皱了皱眉,神志略清明了些。
“你去寻一趟宋修,就同他说,我太难受了,我想见他。”她倦倦看了一眼天色,补了一句:“他若是还不打算来,你便告诉他,他一日不来,我就一日不喝药。”
她声音发着虚,脸庞烧得通红,说完这几句又咳嗽了好一阵儿。池夏眼眶一红,“夫人何必......”话说到一半见璀错闭上眼睛又躺了回去,最终只能应了一声,“奴婢这便去。”
璀错又睡了一会儿,朦胧中听到有人急急进门,压低了声儿问,“怎么这般严重?”
似有郎中又来替她诊了脉,向那人回禀道:“夫人只是感了风寒,按时服药便能好,这病不打紧。要紧的是夫人郁滞于内,忧思伤身,长此以往,怕是吃不消。”
璀错听得到动静,奈何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感觉到有人不厌其烦地一勺勺喂药给她,不知喂了多久,一碗药才喝下去。那人给她换了块帕子,小心将她被汗打湿的鬓发拢回耳后,轻叹了一声,“怎么还像个孩子,这么折腾自己。”
璀错哑着嗓子艰难出声,“可是我想你了。”她睁开眼,抓住宋修放在她鬓边的手,小声问道:“你能不能,陪我两日?就两日。”
小姑娘身上温度还烫得吓人,一双眸子像浸过水般雾蒙蒙的,就这般直勾勾地瞧着他。
宋修心一悸,低声应了她一句“好”,仿佛浑然忘了他如今是何处境,是如何如履薄冰地走下每一步,忘了他应她这两日,便是两日不在将军府,两日不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又意味着背后要付出多少心血。
璀错拉着他的手,反复确认了他不会半道不见了人,这才睡下。
她这一觉故意睡得断断续续,隔一会儿就醒过来一次,宋修便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一晚都不曾合眼。
宋修白日里还得进宫,第二晚璀错实则已好了大半,却还是故意装着病折腾他,磨得他又是一宿不曾沾过枕。
她装病委实不太娴熟,也就是关心则乱,宋修才一时分不出,只当她病得难受,分外黏人些,便一直陪着。
两日过得很快。
最后一晚,璀错大方地让出半张床榻来,拍了拍身侧的空儿,“你上来睡罢?”
宋修抬眼瞧了她一眼。
她继续道:“我今日好多了,不必整夜守着。你也该好好歇一歇了不是?”
宋修“嗯”了一声。
她伸出手去,拽着他衣角,“陪我睡罢?你不陪着我,我睡不着。”
烛火被吹熄,璀错略有些不自在地翻了个身——两人已有大半年没躺在同一张榻上了。
就像她乍来别院时,只睡半边床榻,总觉着身边还有个人,可每每清早睁眼,余下那一半床榻总是冰凉一片。她过了一两个月才习惯自个儿睡,现下这个人又回了来,她又不习惯了。
她熬着时辰,数着身后人的呼吸。却听见身后一阵窸窣,紧接着被一双手搭在腰间,随着一声喟叹,那双臂膀略一用力,将她勾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