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如龙傲天,愿意用这般狼狈的模样出现在青梅面前吗?
“或许吧。”
韶音也不知道答案。他来或不来,她的答案都不会变。多想无益,他此去没有十几年回不来,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清洲这块地界上,凡人宗的名声已经打响了。但这块地域太大了,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贯穿,因此远处的人想要拜师,根本走不过来。
韶音让各分殿的弟子记录下来,每隔半年,往总部运送一回。
无论有没有灵根,都是教导半年,然后送去各分殿,填充空荡荡的分殿岗位。
经过韶音的嚣张上门,厚颜无耻索赔,狠毒打杀座下爱徒来讹诈等行径,清洲这块地界上已经没有小宗门敢越矩,弟子们变得清闲下来。
也有凡人状告凡人,官府不管,便来凡人宗求助。这些案件,凡人宗不受理,说什么都不受理。
有人怨愤,说凡人宗不知变通,冷酷无情,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公正、正直、为凡人请愿。
这些事情传入韶音耳中,丝毫不为所动。凡人宗的立派宗旨,便是做一条泾渭分明的河,不许修士跨越。
这是一条河,也是一柄剑,更是一块碑。想要泾渭分明,想要锃亮锐利,想要巍峨震慑,便不能沾染杂务。
时间缓慢流逝,一转眼过去十五年。
何父渐渐老迈。韶音给他的增寿丹,他没有吃。他这一生,有甜有苦,医术已经传给弟子,也写了书,将一生所学都记载下来,扪心自问,没有什么遗憾,不愿违背天命。
女儿入了仙子的眼,得了仙缘,明明三十多岁了,却还像是十七八的少女,何父对此还是高兴的。他没有仙缘,但女儿有,可以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他很骄傲。
至于嫁人一事,这等俗务,怎能沾染仙人?他再没提过让韶音嫁人的事。
“男主出来了!”给陈封打了标记的灰灰,一瞬间察觉到他的动向,“他金丹被挖了!”
韶音在喂父亲吃药。听着它的汇报声,捏着汤匙,稳稳喂着父亲吃药。
“咳,不,不必了。”何父不想吃药了,他时日无多,不想赖在床上了,推开药碗,已经变得浑浊的目光渐渐迸出光亮来,“音音啊,带,带爹上天飞一圈,行,行不行?”
韶音看到他微弱的生机,抿住了唇。
忽然,展颜一笑:“好。”
将还剩下半碗的药,放到一旁,小心扶父亲坐起身。给他穿了最体面的衣裳,擦了脸,梳了头,扶着他出门。
她从未在父亲面前表现出修士手段,但此刻,她以灵力幻化出一柄白色长剑,悬空浮在两人脚下。
何父睁大眼睛,颇为兴奋地看着,还弯腰去摸。
韶音将长剑变大、变宽,扶着父亲站上去,而后驱使长剑,缓缓升高。
在长剑升高到跟房屋齐平时,何父就止不住发抖了,他好强,努力保持镇定:“我不是怕,我丝毫不怕,只是手脚不听话,人老了,手脚就是不听话。”
韶音笑笑,说道:“那我们再往上飞飞?”
“飞!”何父执拗地道。
韶音驱使长剑,缓缓升空。
一开始何父很紧张,但是等到地上的房屋越来越小,紧张之情达到顶端后,他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努力睁大眼睛,俯瞰着大地。
他们住的陈家庄。
陈家庄所在的县城。
乌国。
再往上,便能看到清洲,看到南域。
看到跟南域差不多大小的北域、西漠、东海。
到达这个高度,空气已经很稀薄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在他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灵力罩,维持了空气和温度的均衡。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连连叹息。
韶音驱使飞剑,带他游历一圈。
他越来越精神,到后来浑浊的眼睛都恢复了清澈。然而生命之火却黯淡微弱,仿佛轻轻的风一吹,便能熄灭。
“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回到家,刚刚躺在床榻上,眼睛还没闭上,何父便断了气。
韶音闭了闭眼。
长长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低头,为父亲阖上眼睛。
葬了父亲,韶音将父亲此生所学交给他的弟子,锁了院门,便离开了。
凡人宗在清洲的发展已经稳定,她要前往其他洲域,将宗门势力铺开。
父亲已经去了,她无牵无挂,何处皆可去得。
与此同时,陈封咬着牙,踉踉跄跄地闯入命定的机缘。
每次熬不过去时,便轻抚手腕上的珠串。他想着家乡的少女,想着欠下的约定,胸中燃着火种,支撑着他度过一次又一次险境。
终于,他不仅重修出金丹,而且还是罕见的紫色金丹。修为虽然在金丹期,却已可战元婴修士。
重见天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复仇,而是飞往家乡。
报仇不着急,玄天宗跑不了,但他的心上人却是凡人,寿元有限,他需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