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嫌弃他吵,伸手拍来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好了,闭嘴,僵尸。”
谢刃被捂得没法呼吸,刚想往下扯,面前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只好垂下双手火速站直。他并不知道此时粘在自己脸上的玩意有多惊悚,但根据开门偶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挺精彩的——对方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就是动作僵硬面色苍白,所以显得极其诡异,她用那双无喜无怒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谢刃,过了半晌,竟然缓慢地挪到墙角,蹲下,“咳咳咳”地干呕起来。
谢刃心情复杂,你到底给我弄了个什么鬼东西,居然把人家给恶心吐了。
风缱雪不动声色,只嘴角微微一绷。
谢刃在身后掐了一把他的腰,你就笑吧,这回肯定又进不去了,你我怕是还得易容再来一回。
因为偶人一直在“咳咳咳”,两人也只能站在门口等,足足过了一刻钟,对方才重新站了起来,又慢吞吞地走到门口,伸手,一把握住谢刃的手腕,拖着他就往里拽,口中还不断念叨着——
“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又长了新见识,原来这样也行。
风缱雪也跟了进去。
此地说是山庄,实际上也就比外头的绵绵翠岭多了道门,四周依旧是古木野草丛生,几乎要淹没房屋。开门偶人拖着谢刃,一直走到主厅才松手:“换脸!”
厅中还有十几名偶人,听到动静之后,纷纷扭头看过来。
风缱雪表情依旧冷冷的,谢刃倒是戴着面具,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结果剩下的偶人也开始吐了。
谢小公子:“……”
“换脸,换脸,换脸。”
越来越多的偶人围了上来。
风缱雪伸手,把谢刃挡在自己身后:“看诸位姑娘戴着手套拿着小刀,应当正在替旁人换脸吧,我们再等一阵。”
“不是,换脸,是,移魂。”一名黄衣偶人将目光缓缓移过来,“移魂,不急,换脸,换脸,换脸。”
一连重复了十好几遍,可见确实对丑男人忍无可忍。她僵直地伸出手,将两人一路推到内室,一进屋,谢刃就乐了,因为床上正躺着一名灰衣人,于是张口就叫:“乌留须!”
灰衣男的头猛地一转,虽没认出谢刃与风缱雪,但也知道来者不善,于是想撑着坐起来,无奈浑身都被扎满移魂钉,动弹不得,只能惊慌地大声呼救:“仙子姐姐,诸位仙子姐姐,他们想杀我,救命啊!”
“你有毛病吧,谁要杀你。”谢刃踢了床腿一脚,“别动了,再动几下,胳膊腿可就都散架了。”
黄衣偶人一腿别开谢刃,单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想,杀人。”
“我不想杀人,我是来找人的。”谢刃指着乌留须,理直气壮,“他是个贼,偷了钱银不算,还偷了我家小雪耗尽毕生心血编出的诗集,现在竟想跑来大古翠岭改头换面,重塑肉身,幸亏我追得及时啊,否则还真叫你得逞了。”
他扯这谎时,全从偶人的心理出发。果然,黄衣偶人对“耗尽毕生心血所编的书被偷走”这件事敏感得很,估计是想起了这数百年的不易,极为感同身受,连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拿着刀刃便划过乌留须的脸颊,刺激地对方扯着破音的嗓子喊:“我没有偷!仙子!我没有偷什么诗集,他们、他们是胡说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写诗,不信你让他们现在写!”
谢刃笑容一僵:“呃?”
黄衣偶人扭头看向风缱雪:“是你的,诗集,被他,偷了吗?”
风缱雪道:“嗯。”
“那你,写一首诗,证明。”
“好。”
好?谢刃再度找回了当初在仙船上的雷劈感,他一把拽住心上人的手,不然还是我来抢人吧。
风缱雪语调清冷:“好大一个贼,偷诗不知悔。如若不肯还,当场打断腿。”
谢刃单手扶住额头,我聋了,我听不到。
床上的乌留须表情古怪,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你这诗,哈哈哈哈哈,仙子,仙子你看,我没有说谎吧!这玩意也——啊!”
谢刃飞起一拳,将剩下半句话打了回去,目光狠戾一瞪,这里也有你嘲讽的份!
黄衣偶人却没有理会乌留须,她又看了风缱雪一阵,语速越发放慢:“像这样的诗,你一共写了,多少首。”
风缱雪垂眼:“一万三千八百五十四。”
听到这惊人的数字,黄衣偶人原本毫无波澜的死水眼里,硬生生出现了一丝悲悯,因为她回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初学医的自己,也是如此笨拙,只知道抄书,认为只要死记硬背熟练,就能完成主人的遗愿,一共抄了多少遍呢,差不多也有一万多吧,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种受天赋限制,努力却毫无收获的痛苦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床边,一颗一颗拔掉了移魂钉,全不顾乌留须正在大声惨叫,拔完钉子,就将半死不活的人交到谢刃手中:“去把诗集,要回来,你再,换脸,换脸,换脸。”
谢刃拱手:“是,多谢姐姐。”
黄衣偶人带着他们绕开机关,一直送到大门口,却没有道别,而是拍了拍风缱雪:“有些事情,既无天赋,就,不要,强求,公子,干点别的。”
风缱雪:“……”
谢刃火速将人拉开,赔笑道:“姐姐说的是,那我们告辞啦!”说完又自觉补充,“解决完这个贼之后,我肯定回来换脸!”
黄衣偶人这才满意。
谢刃拖着乌留须拖过三个山弯,终于能撕掉面具,翻过来一看,也想吐,于是赶紧塞回乾坤袋,眼不见为净。
风缱雪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转头问他:“谢刃!”
“哎,怎么了?”
“我写诗很没有天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