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在看到金丝的第一眼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而此刻李绥真的话便让她彻底确定了她的猜测。
李绥真只是沉默,也没有反驳。
“李叔,您有办法帮我解除这个限制吗?”楚沅想用手去抓那金丝,指腹却生生地穿过,仿佛那从来都是她触碰不到的,虚幻的光。
“楚姑娘,身为吾王之臣,王命大过天,我是绝不敢违抗的。”李绥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下眼睛,没再看她。
“李叔!”
楚沅眉眼间已经添了些焦急之色,“他旧疾都还没好,现在又亲自去金灵山,那里到底有些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要是他遇上危险了怎么办?”
或是见李绥真还是不说话,楚沅隔了一会儿,又道:“李叔,你知道的,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灭八户族的时候,不管是在翠玉岛,还是过九曲峰,他都带着我去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哪次把我撇下过?”
“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这一回,他也没有把握,是吗?”
所以,他才会利用龙凤镯之间的牵引联系,将她困在这乾元殿里,为的就是不想让她跟他一起去金灵山。
李绥真做了夜阑王那么多年的臣子,又怎么会不清楚魏昭灵的脾气秉性,所以此刻他迎上楚沅的目光,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到底是无法反驳。
“李叔,您真的放心让他自己去吗?”楚沅认真地问他,“究竟是他给你的命令重要,还是他的命更重要?”
李绥真虽然为人随和恣意,但王的旨意在他眼中便是最为重要的事,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违背过魏昭灵的旨意。
大约也是因此,魏昭灵才会让他留下来,看着楚沅。
可此刻听着楚沅的这番话,他心中便难免有些动摇,他还在犹豫着,却听床上的“噌”的一声剑刃出鞘。
李绥真下意识地抬头,便见楚沅已经将魏昭灵常放在枕边的那柄宝剑抽出,剑刃瞬间逼近她被金丝锁住的手腕。
“楚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李绥真瞪大眼睛,忙伸手去攥住她捏着剑柄的那只手。
“您要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指望您了,反正金灵山我是一定要去的,哪怕断只手我也去。”
楚沅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地观察李绥真的神情。
而李绥真却在看她手腕上魇生花淡金色的瓣痕,他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魇生花,是你跟夜阑,跟吾王的缘分,”
李绥真忽而开口,他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沧桑疲累,“现在想来,也许你便是天道与公输盈漏算的那一环。”
公输盈为的是让他们的王重生,而天道看似给了她赋予夜阑重生之机的权力,实则“生”字背后,原本还是一个“死”字。
这场复生大计终究还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但无论是上苍还是公输盈,都没有料想到,这魇生花最终的归属并非是魏昭灵,而是一个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姑娘。
她算是游离在这死局外,唯一的变数了。
李绥真是平生第一次违背魏昭灵的命令,他让春萍叫来了王宫里有特殊能力的一部分侍卫,用异能辅以割魂香来暂时切断龙镯对凤镯的牵制。
他将用鲵鱼炼制的油膏一点一点地涂进凤镯嵌着情丝珠的缝隙里,幽蓝的火焰凭空在她的手镯上方燃烧着,慢慢地烘烤着束缚着她的金丝。
“龙凤镯的牵制是相互的,王可以牵制你,你也可以牵制他,只是如今,他大概已经将情丝珠取出来了,说这些也是无用。”
烟雾缭绕间,李绥真看着那火苗将金丝彻底烤断,于是淡金色的光丝骤然消散,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楚沅得了自由,她便立即下了床,又取出那枚白竹笛吊坠想要离开,但李绥真却叫住了她。
“楚姑娘。”
楚沅回头,看见未散的香雾之间,他那张神情沉重的脸。
“他是我们夜阑最不能失去的君王,我身为夜阑的臣子,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看着他身陷险境。”
李绥真胸中明明积蓄了千言万语,但才说了一句,他就停顿了半晌,最后,他看着面前的姑娘,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些事,他应该告诉她。
“楚姑娘,仙泽山背后的结界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并且有日渐缩小的趋势,长此以往,如果不是我们这里所有的人被结界之间的空间挤压而死,就是结界破裂,让这片土地出现在外面所有人的面前,再度掀起不必要的动荡……而王他,也将临大限之期,”
“他没有时间再去空耗,也只能殊死一搏。”
“所以楚姑娘,”
李绥真脸上再不像平日里那样乐呵呵的,“你确定要去?”
他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这一趟的金灵山之行是摆在魏昭灵,乃至所有夜阑人面前最后的一盘棋局,生或死,都只在于此了。
而楚沅却在听到“将临大限之期”的时候便已经愣住了,她脑子里一片轰鸣,乱糟糟的,她站在那儿,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忽然又想到昨天夜里,他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想起他的不安,也想起他看着她时,那双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