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回头看见余绍弘,他正拄着拐走过来,又在问那提灯的老者,“老丁,怎么不让这孩子进屋坐着?”
“是您院子里的这棵雪花楹太漂亮了,我才想在这儿多看会儿。”那老丁还没开口,楚沅便先笑着说道。
“我这么晚来,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楚沅说着露出了些不太好意思的神情,她有些局促,又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余老先生,我原本来海城是打算先自己在外面玩儿两天再来拜访您的,可是我今天在外面钱包手机都被偷了,酒店也没续房费,所以……”
余绍弘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他拄着拐将楚沅迎进厅里,邀她坐下来,又命人给她倒了杯水来,“这夜还长着,你小姑娘家家的,晚上就别喝茶了,不然耽误睡眠。”
说着他又笑叹:“你还年轻,可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要睡个好觉现在是有多难喏……”
“你是今年异能测试的第一名,是少年英才之辈,来了我余家便是我们的座上宾,你在这儿住多久也是无妨的。”
余绍弘一壁说着这样的话,一壁又用那双眼睛不经意地去看她衣袖里露出来的半截凤镯。
里面并没有那颗幽蓝的珠子。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脸上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神情变化。
“那就谢谢您了,我其实也就是好奇你们世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才去找赵叔叔要了手信,趁着这回放假四处看看,我也没想着这边的小偷这么厉害,我手机钱包都能给丢了……一会儿还得麻烦您借我个手机和银行卡,我让我爷爷打点钱过来,不然我怕是连回都回不去了。”楚沅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也不用担心钱的事,这些啊我也是出的起的,只是你这小姑娘见了新阳林家的气派门庭,可还瞧得上我们余家这老宅啊?”
他开玩笑似的,像是在说宅院的事,可楚沅却听得出其中的深意,于是她笑了笑,“林家是旧西式的洋楼别墅,您这儿可跟旧朝的雅致园林似的,都是各有各的风韵。”
“是啊,我还记得林家南边儿有个棋楼,那里头收藏的可全都是林山海那老家伙搜罗来的棋子棋盘啊。”余绍弘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话。
楚沅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些疑惑之色,她望向余绍弘,“那棋楼我也去过的,但是好像不在南边啊,是在西边的花园后面。”
“是吗?”余绍弘随即抚掌一笑,“也是我老糊涂了,一两年没去林家,便忘了那儿的东南西北了。”
楚沅脸上仍然挂着职业假笑,忍着没翻白眼。
荣华适时从外头走进来,见她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他才又笑着对楚沅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上山的山路也是不好走的,你怕是也累了,便让我这大儿媳先安排你住下来吧,有什么都明日再说。”
“好,谢谢余老先生。”楚沅站起来说道。
荣花唤了人来接了楚沅的背包,然后便让那人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带着楚沅往客房去。
楚沅已经离开,可余绍弘却还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直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才开口道:“庆阳,你说这姑娘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真就是来拜访我的?”
余庆阳在余绍弘的面前站定,“她的凤镯里没有情丝珠,想来那珠子落入郑玄离手里又还有什么能被她拿回去的可能?估计已经被郑玄离给毁了,那位复活的夜阑王也不可能通过她来到这里,我们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那边,现在郑玄离给我们余家的桎梏也已经解除,我们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在这儿的这些天你都盯着些,叫下面的人最近也都安静些。”余绍弘面露疲乏之色,拄着拐杖站起来,嘱咐余庆阳道。
“儿子知道。”
余庆阳低声答道,但见余绍弘抬步要走,他便又忙唤了声,“父亲。”
余绍弘闻声便再次看向他。
“您真的要让甘尘娶阿箬?阿箬才十六岁,您觉得甘尘会愿意吗?”余庆阳即便知道父亲并不想听他提起余甘尘,可此刻他也还是禁不住开了口。
“阿箬只能成为我们余家人,才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余绍弘的脸色有些发沉,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余庆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让扎祁又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这一回,那个女人决不能活着离开我们余家。”
“父亲……您就不能放过甘尘吗?”余庆阳那张向来阴沉冷戾的脸此刻却因为自己的弟弟余甘尘而显露出几分心酸之色,“甘尘他被您关了这么多年,这还不够吗?”
“庆阳,做好你该做的事。”
余绍弘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冷着脸离开了。
这夜越发的浓深,一重又一重的深院里从不缺少雪花楹的身影,那么茂密的一簇开在每一重的院子里,雪白的花瓣落得到处都是。
荣花叫人收拾好了房间出来,将楚沅的东西放好,又听她说没吃晚饭,便让厨房做了一顿饭送来。
饭菜端上桌,屋子里只剩下楚沅一个人,她拿着筷子才吃了几口,便瞟了一眼那轩窗。
她站起来走过去开了窗,低眼便见那一道纤瘦的身影踩着飞檐上的瓦片,缩在窗下。
她不由笑了一声,“这么快就找来了?”
楚沅知道这楼底下一定有眼睛在盯着她,而阿箬缩在窗下的那片阴影里,倒是与这夜色也融为了一体。
她回头端了碗过来,装作看外面的风景,阿箬却忽然将衣袖里的一条毒蛇放出来,那毒牙都已经龇出来了,楚沅把碗往窗台一放,见雪的银丝飞出瞬间穿透了那毒蛇的身体,她一把将蛇抓住,与此同时,见雪的银丝已经彻底将阿箬缠住,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楚沅握紧见雪,将她紧紧地禁锢在窗台下面,又将那条还没死掉的蛇凑近阿箬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惹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此刻探身往下,那些在黑暗里盯着她的人也根本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她都快把蛇脑袋贴近阿箬的嘴巴了,看阿箬鼓起眼睛有无可奈何的样子,楚沅不由弯起眼睛笑,“郑玄离之前也用蛇对付过我,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那些蛇塞进他的嘴巴里,今天你特地给我送条蛇来,是不是想让我在你这儿圆梦啊?”
“王雨娴在哪儿,说。”楚沅收紧银丝。
阿箬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与愤懑,也只能如实说道:“她被关在卓云院里,那是余家二儿子余甘尘的住处。”
余甘尘。
那大概,就是程佳意的亲生父亲了吧?
“余家的地图你画了吗?”楚沅又问她。
阿箬咬紧唇瓣,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在我袖子里。”
“你袖子里没蛇了吧?要是有,我就抓出来直接塞你嘴里。”楚沅说着还把那条被她捏的奄奄一息的蛇再往她面前凑了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