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海最先应声,“松庭说得对啊,这事儿咱们不能不管。”
其他剩下的两位家主面面相觑,也颇觉有理,便都各自派了人出去找寻楚沅的下落。
赵家的寻踪术赵凭霜学得不精,但赵松庭身为赵家家主,却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当即放出了一缕流光,坐在院子里操控它。
他们找了一整夜,却不知道楚沅已经到达了另外一个地方。
她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将她拖行至一片青黑的密林里,那个男人的异能远在她之上,强烈的罡风几乎震得她鼻间,耳畔,连嘴里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他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往一汪溪流里按,而那溪流之下藏着一道半透明的壁垒,她在朦胧间,看到那人粗粝的手,也看到他虎口的一道疤痕。
他突破了那道壁垒,带着她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水里拖出来,而她也依靠那样的疼痛维持了片刻的清醒,咬紧了牙关按下见雪,趁其不备地刹那反手用银丝绞断了他抓着他头发的那只手。
温热的鲜血迸溅在她的脸上,几乎染红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听到男人呼痛的惨叫声。
彼时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肩胛骨,一霎所有尖锐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倒在溪边的碎石堆里,朦胧听到有人唤她:“楚沅!”
那是多熟悉的声音。
就好像此刻在她耳畔的这道声音一样。
楚沅从混沌的黑暗里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勉强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张冷白的面容。
“魏昭灵?”她才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鼻子里就有殷红的血液渗出来,胸口气血上涌,她嘴角也淌出血液。
魏昭灵忙用锦帕替她擦去口鼻的血迹,清冽的嗓音里添了些慌乱焦灼,“你先不要说话,等吃了药,便不会疼了。”
楚沅的思绪变得很迟钝,她盯着他的脸好久,才慢慢地应一声:“嗯。”
她真的也不再讲话,只是勉强地半睁着眼睛望着他,一张脸苍白得可怕,连耳朵里再度渗出血液来,她也好像无知无觉,仍然乖乖地躺着不动。
“王,臣将药熬好了!”李绥真满头大汗地提着衣袂跑进殿门里来,也顾不上擦汗,捧着药碗忙进内殿。
魏昭灵伸手接过药碗,手指捏起汤匙,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边,“听话,张口。”
楚沅真的张了嘴,一口一口地喝了他喂的药。
春萍接了魏昭灵递过来的空瓷碗,又看李绥真使了眼色,她便低下头,跟在李绥真身后出去了。
殿门外头立着不少的人。
“李相大人,楚姑娘如何了?”宁仲胥伸长了脖子想往殿内看,却见李绥真命春萍和蒹绿将殿门合上了。
“是啊李相,这楚姑娘没事吧?”太尉徐沛阳也在石阶底下张望。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也都在反复问李绥真同一个问题。
他们都记着楚沅令他们复生的大恩,平日里也没少跟她聊天,便是宁仲胥、徐沛阳他们,也没少跟楚沅一道儿推牌九。
“楚姑娘性命已经无碍,放心吧,我用的药可是巫阳那儿得来的灵药。”李绥真伸手按下他们那些繁杂的声音,“你们还是小声些。”
那人应该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楚沅的性命,而是想把她带到什么人的面前去。
“是郑玄离的人吧?”一向不爱说话的何凤闻此刻眉头皱得死紧,他看了一眼沈谪星,见他的手已经在摸剑柄,便道,“谪星,咱们得做点儿什么吧?不然楚姑娘这伤,算是白受了。”
“行了老何,别添乱,你要是擅自行动,坏了大事怎么可好?”李绥真摆摆手,“这事儿咱们谁能忍得下?王他定然更难忍下这口气,咱们只等着,等王命下来,便有你忙的!”
“各位还是听李相的吧,且都先回去,楚姑娘这一遭受的苦,咱们势必是要替她回报郑家的,但切不可冲动行事。”张恪也开口说道。
等好不容易外头的人散了,李绥真才叹一声,“慎之啊……我看王今次,是气得狠了。”
“楚姑娘与王之间的事,近来你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是这郑玄离当真与他那先祖郑恒一般阴狠狡诈。”张恪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朱红的殿门,再对蒹绿和春萍道:“你们守在殿外,若王传唤,便利落些。”
“是。”
春萍与蒹绿齐声道。
彼时内殿里,楚沅迷迷糊糊的,忽而见他手指间捻了一颗什么东西喂进了她的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绽开,驱散了那药汁的苦涩味道。
她勉强睁大了些眼睛看他,却傻傻的,就是不说话。
魏昭灵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一副脆弱苍白的模样,像一尊易碎的玉雕,他小心翼翼地用锦帕擦去她脸上残留的血迹,指节屈起,又将那帕子攥得更紧。
他没有办法再维持平日里的冷静,他俯身去小心地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轻声问:“还疼吗?”
“疼。”她终于知道应声了。
魏昭灵此刻说不清楚自己心头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昨夜才那样真切地告诉她,跟在他身边原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而今天,她就已经躺在他的怀里。
“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陪着我吗?”用指腹抹去她唇角的血迹,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缥缈不定,又藏着些微不可闻的不安与难堪。
他稍稍直起身,垂眼看她。
她想说话,嘴边却先有了血液流淌出来,她顾不上说话,只是去握他的手指。
指腹相触,他能感觉得到她握得很紧。
魏昭灵的眼眶已经有些微红,即便心头的情绪已经如浮浪般翻覆难定,他还是慢慢地用锦帕替她擦去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