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他淡色的唇轻启,只简短一句,随后便绕过她,率先往前走去。
在无人的旧巷里,淡金色的光幕凭空显现,楚沅看着他迈开双腿将要走进去,她忽然喊他,“魏昭灵。”
他闻声回头,正见她朝他招手,“晚安!”
又是那样一张笑脸,他眼睫微动,清冷的眼眸里也许沾染了这昏暗长巷里几寸灯火的光,泛起些细微的波澜。
他侧过脸,垂下眼睫,走入了光幕里。
彼时李绥真已守在金殿中许久,或是听见殿中垂挂的铜镜碎片摇晃碰撞出的声音,他一抬首,便见魏昭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殿中。
他摘下帽子,乌黑如缎的长发已经有些凌乱,他抬首在铜镜的碎片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今夜他好像做了很多没有什么意义的事,也包括他提在手中的这只金鱼。
他眉宇微蹙,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恍惑。
“王,您这是……”李绥真上前行了礼,又看见他手里提着一只金鱼,便小心地开口。
魏昭灵仿佛才回过神一般,他伸手将那金鱼交给李绥真,语气平淡,“去将它安置了。”
李绥真接过来,他眼珠转了转便福至心灵,“是楚姑娘送的吧?这鱼传尺素……她待王还真是一片真心啊!”
鱼传尺素?
魏昭灵有一瞬怔忡。
“王请安心,臣这便将其好好安置!”
说罢,他便转身告退。
偌大的金殿寂静下来,魏昭灵回过神来,那张面容上添了些倦怠,他掀了帘子走进内殿里,脱下外套,又漫不经心地用手指一颗一颗地去解衬衣的扣子。
衣襟渐开时便露出他精致白皙的锁骨,魏昭灵轻声咳嗽着将衬衣脱下来,乌浓的长发半遮住了他后背线条流畅的脊骨。
他的腰身清瘦却柔韧,腹部肌肉的线条轮廓分明,那样脆弱苍白的肌肤在一刹被颜色暗红的锦缎衣袍遮掩大半。
他再掀帘走出内殿,去了设在偏殿的浴房。
浴桶里的热烟缭绕蔓延,他端坐其间,长发大半都已经被水打湿,侧脸还沾染了些水珠。
或是忽然想起李绥真的那句“鱼传尺素”,魏昭灵慢慢睁开一双清冷的凤眼。
难道她真的是故意为之?
——
榕城皇宫勉政殿内。
“陛下,当夜不但是钟裕德被杀,明义村里的人几乎也都死绝了,从山上逃出来的那些女人里有几个闹得很凶,现在媒体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舆论已经进一步发酵。”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双排扣西装制服的闫文清禀报道。
长长的乌木漆金书案后,立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支毛笔,随意地落笔便是潇洒落拓的几笔。
他的长相看似温文秀致,骨相每一分都生得恰到好处,天生一双温润笑眼,周身都像是浸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书卷气。
彼时他握着笔的动作未停,墨色一笔又一笔在雪白的宣纸铺开,“钟家行事向来不知收敛,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那老家伙自己嫌命长。”
“好好安顿那些女人小孩,尽可能给予多的安抚,”
话到此处,他笔尖稍顿,抬眼看向闫文清,“朕记得,钟裕德还有一个女儿?”
“是,那钟氏女名为钟雪曦,是韩松大儿子韩振的妻子。”闫文清恭敬道。
郑玄离应了一声,“那便提她上来做钟家的家主吧。”
“八户族如今只剩四户,”他随手将毛笔扔进笔洗里,看着那墨色在水里渲染散开,“文清,这个人是想将八户族赶尽杀绝啊。”
“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这么想要置八户族于死地?”他坐下来,又端了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陛下,臣觉得,很有可能是当初与八户族一同守陵的那些夜阑守陵人的后人。”闫文清推了推眼镜,说道。
当初守仙泽山夜阑王陵的,并不是宣国派遣的八户族,而是被魏昭灵初登王位时便脱了奴籍的十二个人。
后来宣国皇室先祖派人上山斩杀他们,有九个人都死在了宣国士兵的刀下,却仍有三个人从此逃脱,下落不明。
如果他们三个人当时还活着,也很有可能延续了各自的血脉。
只是这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闫文清也并不敢确定,他们究竟是否还记得这段累世的仇怨。
但如果不是他们的后人,那么整个宣国,又有谁真的敢对八户族动手?
“还有一种可能,”
郑玄离听罢,眉眼间仍带着浅淡的笑意,“也许死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夜阑王魏昭灵,真的复活了。”
闫文清闻声抬头,看向书案后那位年轻的皇帝,他稍怔了怔,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陛下,恕臣直言,这死而复生之事,原本就缥缈未知,何况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那位夜阑王……他真有复生的可能吗?”
“你不信啊?”
郑玄离的语气轻飘飘的,他说话的语速也一直都是这样轻缓从容,“朕也不信。”
“可我郑氏先祖用八户族守仙泽山守了这千年光景,这早已成了刻在郑家祖训上的规矩,朕又怎么能坏了这规矩?”
“传闻不是说,魇生花可使仙泽山王陵里埋葬的所有生灵一夜复生吗?那朕一定要看一看这魇生花,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