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眼里浮现出一层隐秘而奇异的笑,像是怀揣了全天下只有他才知晓的什么秘密似的,昏暗的石室烛火摇曳,在萧睿那副美貌壳子的加持下,更显得他非人非鬼,似仙似妖。
江逾白看自己的气势震慑住了商雪止和周琰,分出余光略略瞥了一眼鬼鬼祟祟摸到了蛊池边的断蒙。
此时周琰手上一个用力,江逾白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半躺进他怀里,滚烫的呼吸在耳边轻轻擦过,周琰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苦涩:师父。
周琰心想,原来这世上没有人能使手段留住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琰当机立断改编策略。
江逾白原本被他吓了一跳,但一扭头见他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又只得连忙安慰说:好了好了,师父在啊。
商雪止:
商雪止看着这一幕快被气疯了。
他转身去看蛊池,才发现蛊池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居然是小的打头。他毫无所惧地冲进一堆蛊虫里开路,绝大多数蛊虫纷纷避让,一小部分冲上来的也被身后的断蒙一剑削了。
商雪止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逃出去的那个试验品,一时间暴怒,蛊虫的动作也随之狂暴了起来,吴小六也挨了好几下。断蒙捞起他一个飞身上了石台,再捞起一个,往蛊池的台阶冲去。
站在高处的商雪止刚抽出了剑想去拦,眼前一阵锋芒闪过,他下意识用出了半鞘的剑去挡,剑光如水晃了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正是无咎出了鞘的江逾白。
周琰就站在离他们两三步远的地方,运起轻功,衣袖飞扬,冲到了江逾白软绵绵的尸体边,小心翼翼地打横抱了起来。
商雪止扭头去看周琰,大喊:给我放下!你凭什么碰他!说着他眼神绝望而不解地看向江逾白,凄怆地说,师兄,你宁愿让他捧你的尸首,也不愿让我留着它么!
江逾白很想大喊我的尸体我自己处置不行吗,却觉得分外尴尬,只能哽着一口气咬牙拦住他,却不知在商雪止眼里这一行为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商雪止面目狰狞,轻声叱问,为什么?师兄,当初那副蛊毒不是我下给你的,我特地避开你了,都是他们自作主张。为了给你报仇,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师兄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商雪止的剑微微下垂,一瞬间的凝滞,却带着千钧的力道重重袭了上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一样是差点害死你不,如果没有他,你根本不会这么早就病亡。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你只肯原谅他!
此话一出口,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江逾白皱着眉头迷茫地看着他,周琰也是神情复杂却不解其意。
师徒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商雪止是在发疯。
他们的反应落在商雪止眼底,令他双眸微张,唇上一线紫色愈发鲜艳。他瘦削的身体开始痉挛般颤抖,垂下了头,似哭似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师兄你都忘记了
江逾白眼神一凛。
师兄你都忘记了,那不如由我来说?商雪止忽然抬头,凑近了江逾白,苍白的嘴唇咧开,带着畅快的笑意,师兄,你以为凭你的内功为何会控制不住那蛊虫?你以为你的尸体里为何一丝精血都没有?
商雪止收回了剑,遥遥指向了周琰:就是因为他啊!
这以孩童为尸,献祭蛊虫,获取纯净力量的方法,是他父亲从乌蛮人那里学来的。商雪止极尽嘲讽之能事,神情畅快淋漓,他母亲也是乌蛮人,从前的淮亲王只当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玩意儿,也做了和我一样的事,他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残缺品。
如果没有你用内力炼化了多年的血蛊作为补充,他活得到今日吗!
正文 四十七
商雪止的质问出了口, 无论是江逾白还是周琰, 统统愣住了。
周琰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赤红着双眼匆匆去看怀里的躯体。平心而论江逾白原本的躯体并没有萧睿这一副好看, 连江逾白在第一世浊世佳公子的普通俊秀都不如,只能说眉目间有那么一点舒朗的风姿。
那一点舒朗风姿在飘渺山的云雾里能被放大到十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尽失血色、皮薄如纸的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看了。
寒玉能保尸身不朽, 那江逾白死去的时候, 应该就是这幅脆弱难看的模样。
按照商雪止的说法, 江逾白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
周琰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为人所嗤笑, 知道自己从来为人所忽视。可童年时候的事, 除了母亲的怀抱和眼泪、居住的破旧佛堂、一些残羹冷炙之外, 他并不记得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讨父亲喜爱,出生即被利用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是江逾白,他的师父, 是他宁死也不愿伤其一根汗毛的人。
他除了一声带着侥幸的我不信之外,只能将满含着希冀和愤恨的眼神投向江逾白,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师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逾白握着无咎冰冷的剑柄,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想推卸责任、云淡风轻地说一声是吗, 为师不记得有这回事,可是他重生以来春无赖的种种表现, 还有周琰口中自己临终前(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莫名其妙的要求, 仿佛都在向他昭示着:商雪止说的就是真相。
自己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自我唾弃了一把的圣母江逾白认命地看向周琰, 有些头疼地试图转移话题:这事儿咱们回去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