馎饦是阿桂亲手擀出来的,面皮擀得薄而劲道,放到沸腾的羊肉羹汤里煮熟,再盛出来,馎饦便浸透吸满了羊肉鲜香浓郁的汤汁。
方喻同和陈爷爷忍不住偷吃了好几片,阿桂也没管他们,忙着摆春盘。
春盘是她来了嘉宁城之后才知道的风俗。
除夕祭祖,供桌上必须得放着春盘,里头用去皮切丝的萝卜和撕成长段的生菜交错叠在一起。
绿白相间,很是鲜嫩好看。
再插上纸花和绸花点缀在其中,便更有过年的喜庆气氛。
阿桂才将一桌子年夜饭摆好,姜淑鹞和刘定便提着新年节礼过来了。
陈爷爷笑眯着眼招呼他们坐下。
家里一块团年的人越多,他越开心,这才显得热闹。
姜淑鹞笑盈盈地过来要帮阿桂的忙,不过已经没什么好忙的了。
只要给大家的酒盏里倒上大半杯屠苏酒,就能坐下吃团圆饭。
这些屠苏酒是阿桂腊月初八采购了腊药酿出来,特意酿得没那么烈,这样方喻同也能喝,就不必让他可怜兮兮喝那果酒。
方喻同挨着阿桂坐下,望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敬了阿桂一杯屠苏酒,“阿姐,你辛苦了。等我以后当了大官,给府上招十个厨子!你什么都不必做,躺着享清福便是!”
阿桂失笑摇头,抿一口屠苏酒,润得唇瓣水渍透亮,“你如今会试都没参加,倒是想得远。”
陈爷爷也笑道:“我瞧着十个厨子也没用,你能吃得惯旁人做的菜?谁都比不上阿桂的手艺!”
他现在是阿桂厨艺的头号支持者。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姜淑鹞已经偷偷夹了好几个白萝卜水晶卷,贝齿轻咬,喜欢得很。
也附和地说道:“阿桂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比我家请过的厨子都要好。”
说罢,她又要去夹,却被刘定的木箸挡住。
他眉眼冷清地说道:“白萝卜性寒,你少吃些。”
姜淑鹞讪讪收回木箸,又和阿桂咬耳朵轻声埋怨着,“这人真是扫兴,早知道不叫他来。”
阿桂勾起唇角,温声道:“你如今手脚都还是凉的,是该少吃些性寒的食物,他说得倒也没错,至少是在关心你。”
方喻同见状,忙端起酒杯道:“刘兄,我也要敬你一杯!祝你早日飞黄腾达!”
刘定没接话,反倒按着眉心冷声回道:“我得罪了京中权贵,飞不起来了。”
“......”
桌上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表情各异地露出了些许尴尬。
刘定却没觉有什么不对,只是见方喻同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便还是举起了酒盏,和他轻轻碰了一下,而后一口闷掉。
还是陈爷爷轻咳一声,给方喻同掰了一只卤鸡腿,放到他碗里,“咱们小同年后就要去京城赶考了,多吃些鸡腿,到时候一路走得顺畅!”
阿桂也给他夹了块鱼腹上最软的肉,剔去鱼刺才放到他碗里,温声道:“也要多吃些鱼,补补脑子,到时候鱼跃龙门。”
姜淑鹞也意思了一下,将那肥嫩嫩的蹄髈往方喻同面前推了推,“小同,蹄髈也要吃些,到时候金榜题名。”
桌上几人都给方喻同说了吉祥话,只差刘定。
这会儿大家都看向他。
他放下木箸,清冷的眉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在脑子里作诗作词。
良久,他才道:“京城的浑水深得很,就算你金榜题名,也要万分小心,别卷进漩涡中心。”
等待了半晌的大家:......
姜淑鹞睨他一眼,又伏到阿桂耳边,轻声埋怨道:“你瞧瞧他,最是扫兴,抱歉啊阿桂。”
“没什么的,刘大人也是说得实话,小心些总没错。”阿桂弯唇笑笑,给姜淑鹞夹了些蜜渍梅花,“你爱吃这个,多吃些,梅花可只有冬日里才有,我特意去城外给你摘的。”
“还是阿桂最好。”姜淑鹞亲昵地和她说笑着,也给阿桂夹了一块独黄酥,“你尝尝这个,我前不久托人从京城买回来的糕点,应当对你胃口。”
这是姜淑鹞刚刚带过来摆上桌的,阿桂还一口都未尝。
见这糕点这般玲珑雪白,倒是想不出会有什么味道,只是有些舍不得吃,觉得太过漂亮,赏心悦目。
不过既然姜淑鹞夹到了她碗里,那就却之不恭了。
阿桂用竹箸夹起,刚放进嘴里,就听到方才一直闷声不吭的刘定陡然开始吟诗。
他已放下木箸,坐得笔直端正,抑扬顿挫地念着,“雪翻夜钵截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1。”
从这独黄酥被姜淑鹞买回来摆在家中就开始思索起,直到方才,终于灵机一动想出这句好诗,顿觉浑身舒泰,并且偷偷瞄了姜淑鹞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方喻同一边叹着“刘兄好文采”一边也夹了一块独黄酥尝味道。
姜淑鹞则:?
阿桂更是:......
一块独黄酥卡在喉咙里,差点儿没噎气。
......
一顿团年饭过后,收拾完桌椅板凳,阿桂和方喻同又打算一块去桥舟夜市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