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咬着唇角,轻声道:“大娘,我不是来讨吃的,只是闷在营内怕染了旁边大营的瘟疫,便索性出来走走。”
听到这瘟疫,胖厨娘也是觉得晦气,皱着眉头道:“我这是倒了什么霉了,被叫来这儿……”
阿桂忽然道:“大娘,这牛肉里多放些干山楂,能炖得更烂些。”
胖厨娘讶异地看着她,“你会煮饭?”
“嗯。”阿桂不徐不疾地说道,“从八岁起,家中就一直由我来煮饭。”
胖厨娘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见阿桂穿得干净,眼神透亮,完全不像其他难民那般又脏又臭。
她大喜过望,递给阿桂一个大铁勺,“来,你帮我搭把手!”
阿桂抿起唇角,小小的人儿拿着铁勺掂起来,竟毫不费力。
胖厨娘笑得嘴都合不拢,又将另一个大铁勺也给她,“来,两个一起试试!”
阿桂没有拒绝,两边大锅同时顾着,显得游刃有余。
胖厨娘放了心,也得了闲,笑呵呵地拿出一个小脆瓜咬着,在旁边坐下来,“那就烦请你帮我搭把手!我累了这么久了,也歇歇!”
“好。”阿桂微微颔首,小脸很是认真。
牛肉只需用小火慢慢炖着,胖厨娘给了她两个大白萝卜,她切了一小半下来,剩下的戳了个洞放进锅里和牛肉一块煮。
渐渐炖得又烂又软,香味飘了好远。
剩下的一小半萝卜,她放到牛肉汤里煮了一小会儿又捞起,放凉切成丝,再放到糙米稀粥里拌着煮了一会儿。
原本寡淡无味的糙米粥也有了些许肉香,萝卜丝吸收了牛肉汤的鲜嫩汁水,越发清脆爽口。
胖厨娘原是在旁坐着歇息,啃了两个小脆瓜后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猛吸鼻子,“我的老天爷啊,你炖的牛肉怎的这般香?”
阿桂抿唇笑笑,“掌握好火候就好了。”
她擦净手,灌了些糙米粥到竹筒里,又夹了几片牛肉进去,朝胖厨娘颔首道:“大娘,那我先走了。”
也不知胖厨娘是没看到,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阿桂的酬劳,并未说她什么,只是招手道:“你若再得空,再来帮我煮饭啊!”
她说罢,迫不及待地偷吃了几块牛肉。
真香!
若不是怕吃得多了会被官兵发现,她这一锅都能吃完!
阿桂快步走到瘟病大营的那边,前头有官兵把守,但后边却可以掀开简易的帘子钻进去。
这几日官兵不如前几日警惕,都已松懈许多。
死的人太多,渐渐开始麻木。
早中晚都进瘟病大营把死人拖出去扔到坑里一烧,就算完事。
昨儿阿桂就发现方喻同并不蠢,他刻意缩在了最靠后的角落里,偶尔还能掀开大营的篷布伸出脑袋透透气。
官兵们都在前头,无人发现。
阿桂偷偷溜进去,捂着口鼻,将那冒着热气的竹筒稀粥递给方喻同。
里头有油、有肉,病人就该吃些好的。
而她,待会回那边大营再吃官兵们发放的糙米粥便是。
方喻同接过,闷声道:“你别总过来,染上瘟病会死人的。”
他扭头,望向营内满目疮痍。
难民们奄奄一息,早已把自己当成死人,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而刚死去还没来得及抬走的那些难民,则死不瞑目,眼睛都还死死瞪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大片大片地溃烂。
方喻同抿紧唇角,拉着阿桂掀开篷布,悄悄往外挪了挪。
放下布遮住里头炼狱般的场景,他才有心思小口小口抿着热粥。
阿桂垂眼看着他,老生常谈道:“你也知道会死,难道你不怕?为何不找你娘?她看起来过得不错,你是她儿子,难不成忍心看着你就这样没了?”
方喻同没听见似的,狠狠咬着嘴里的牛肉。
这小孩,这会儿倒是来劲了。
阿桂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爹临走之前交代,让你来苏安城投奔你娘。这话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生气。”
“那你现在又为何说?”方喻同放下竹筒,往阿桂手里塞,“我不吃了,不想吃。”
阿桂冷冷瞧他,这又倔又臭的脾气,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妇儿!
她睨着他,掰开下巴将热粥往他嘴里灌,“我辛辛苦苦站了大半日熬的,你若不全部喝完,我再也不管你。”
方喻同有些怔,没想到这粥是她熬的。
难怪这般好喝。
他默默吞咽了好几口,又听到阿桂劝道:“留着这条小命,比什么都好,你再好好想想,去哪能找到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