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班遗憾叹道,“这太可惜了。”
这种事情在乡下其实并不少见,刘侨鸿见过很多。
“是啊。不过小牧算比较幸运的,他只是轻度智力障碍,而且是男生。小时候没上过学,有段时间过得比较糟糕,对人际交往产生了心理阴影。政府部门接管以后,送他去专门的学校进行了教育干预,现在基本能生活自理,也没什么暴力倾向。”
老班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太差了,也不喜欢参与社会交流,不过其实能听懂你的话,也可以进行简单工作。”刘侨鸿大概有点猜到她的顾虑,解释说,“他在以前的工作地点过得不开心,被人欺负了,叶哥现在给他发工资带他一起创业,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也在跟进。不过小牧放假的时候会回他大伯家,不会太影响方灼的生活的。”
老班被他直白说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方灼现阶段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一定要好好上学,冲击高考。”
在她眼里,叶云程和小牧都还是需要人照顾的类型。
“没什么,我都能理解。”刘侨鸿由衷地道,“您真是一个好老师。”
老班受宠若惊,飞快跟了一句:“您也是一位好干部。”
刘侨鸿羞赧挠头:“大家都辛苦,其实我这不算什么。”
叶云程突兀插了一句:“早点结婚。”刘侨鸿横了他一眼,气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嘞!”
“你还没结婚啊?”老班闻言大笑道,“需要我给你介绍对象吗?我跟你说啊,我们做老师的,别的没有,认识的人是真多。保证给你找个靠谱的。”
“别别别,不靠谱的人是我。”刘侨鸿连忙摇头,“我现在太忙了,整天四处奔波,顾不了家的。别耽误人家好女孩儿。”
老班说:“哪里的话,您总不会一直干扶贫吧?”
刘侨鸿确实在扶贫岗位蹲了好几年,正常来说他的资历早就可以调岗了,是他自己要求留下。
说起这个,他难掩兴奋,眉飞色舞地道:“等国家实现全面脱贫,我大概就能升职了,努把力,以后说不定还能调到a市来。”
几位大人在那儿有说有笑。方灼跟严烈趴在窗户边,对着手机里传过来的数学题进行心算。
学习进度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平时你在学校听课,感觉老师讲的东西都是你复习过的,都不大重要。可是一旦请假,就会发现自己短时间内错失了一个亿。
“怎么今天讲得那么快?已经复习到这一节了吗?”严烈往下滑动图片,嘀咕道,“数学老师是不是故意的?”
方灼道:“所以你还不快点回去!你回去听了还能给我补补课。”
严烈说:“知道了,我晚自习就回去!”
方灼老成道:“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退步了。否则我会非常内疚的。”
严烈咬牙切齿道:“我在好好学习!”
两人凑着脑袋小声说话。老班朝他们这边白了好几眼,听他们都在讨论学习,又不好说什么。一口气憋得难受,决定还是先带严烈这问题制造者回去。
她过去提了严烈的衣领,要将他拽走。两人拉锯不下,病房大门被人轻轻叩响。
方逸明侧身站在背光的位置,叫了声:“方灼。”
方灼挺直脊背,缓缓转过身来。先看了眼叶云程,与对方温煦柔和的眼神对视了数秒,才扭头去看方逸明。
她忽然发现自己做到了以前努力许久都没能做到的平静,问道:“还有事吗?”
方逸明略显窘迫,眼神流转,当着叶云程的面不好开口。方灼见状主动走出去,示意他到安静的地方商谈。
老班担心,跟着走了出来。
方逸明递来一张纸。
那张纸被他在手心攥了很久,角落全是褶皱。
“这是银行流水单据……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拿你舅舅的钱。”方逸明轻声解释,“卡应该是被你奶奶拿走了,每次钱一打进来,第二天就会被取走。那张卡我很久都没再用。”
方灼没接,也没细看,只是淡淡应了句:“哦。”
她过去的生活就是裹着刺的苦果,有没有花过这笔钱已经无从考究了,她也没有心力去计较。
方逸明语塞,又从包里摸出两万块钱,说:“这钱你先拿着吧。我……以前欠你的。”
“不用了。”方灼面无表情地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收你的钱了。奶奶不收,我也不收。”
老班走过来问:“怎么了?”
方灼含糊解释道:“舅舅以前,会把自己的补助金打给我。好几年,加起来两万多块吧。”
方逸明说:“我并不知道。”
老班斜视向下,思索了阵,恍然大悟说:“那我可能知道在哪里。”
她对着方灼,表情突地严肃起来,说:“那笔钱应该没花,方灼,那是你奶奶给你攒的钱。”
方灼困惑扬眉。
老班说:“你转学过来之前,你奶奶还有你原来那个学校的教务主任,一起过来给你办手续。本来按照正常流程来讲,我们是不收转校生的,但是你奶奶一直恳求校长。”
老太太当时抓着校长的手就跪下了,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满脸。
她当时已经是病重时期,身材干瘦得厉害,连步子也迈不稳。跪在地上的时候,狗搂着背部,几乎只有小小的一团,凝满了生活的心酸。
可正是那些已经刻到了面容上的风霜,众人才从她口齿不清的话语里读出了她的坚韧。
“那孩子过得特别苦,但是她什么苦都愿意吃。不是说国家的公平教育,就是为了给他们这些人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吗?她从小就没得到过这样的机会,你们给她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