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31节(1 / 2)

藏明 叶莞 2905 字 2023-11-12

“怎么会不知道呢?”傅宁辞一脸诚恳纳闷道,“如果昨天晚上喝多了没听清,刚刚廉贞星君又问过多次了,只是钟总句句都答偏了,但凡有个一句两句说在点子上,我们也不用再三耽搁了。”

钟霄手按着金丝楠木的把手,强做镇定道,“我绝不敢故意耽搁星君,可能是哪里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我就再说一次。多稀罕,非有人爱喝罚酒,那我成全你。”卫顺成皮笑肉不笑道,“我们是要问你钟家嫡系的事。”

“钟家嫡系。”他掰着手指,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统共四个字,不能再理解错吧?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这么一个中心思想,你还能离题八万里,糊弄谁呢?”

“我知道的,都告诉星君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钟霄坚持着。

“你说的那些,我们来之前也都在局里的资料室找到了,如果只听这个,实在没有必要跑着一趟。”楚晴摇摇头,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轻声道,“这次来,的确也是年底例行的检查,不过钟总多少能看出来,挑在钟家是有原因的。”

她把文件转到钟霄面前,那是总局下的批文,钟霄拿起来一看,面色倏地又颓败了几分。

“我出去一下。”容炀拉开椅子,对傅宁辞耳语道。傅宁辞看他背影消失,转回头,语气遗憾地对钟霄说,“钟总要是一早老老实实地答了呢,我倒信你是真无辜,可你这一口一个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疑心病都重。”

钟霄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民研局虽然也是国家机关,政府部门,但是和一般的,还是有点差别。比如从来不搞疑罪从无那一套,我们都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傅宁辞看他一寸寸白下去的面色,仍是一派温和地笑着,“现在有没有想起点什么,一并说了还来得及。案子已经报到总局了,你要总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我们也得交差,到时候......一万多的鬼魂对不上,总局直接定性重大,后果只怕不是你能担的。”

他话音一落,卫顺成跟着一拍桌子,旁边的碗筷都被震得跳了一跳,钟霄白胖的脸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满头的汗,呼吸都不太稳,“你家桌子楠木的吧?摸着还挺舒服。牢里桌子也是木头的,只不过上面全是倒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习惯。”

他最后又补了一句,“就算你用得习惯,两个孩子可都还小呢。”

钟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只冬天落在冰水里的鹌鹑,仔细听,甚至能听到牙齿轻颤,一点风吹草动都禁不起,比如容炀推门进来的声音。

他看着容炀走过来,竟然还往后退了退,带着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啦一声响。

“二叔,接个电话。”容炀语气平和地把显示通话状态的手机放道他面前,钟霄颤着手拿过来放在耳边,听出了对面的声音,“姐!”

那声音不像是叫姐,倒像是见了妈。

傅宁辞等容炀坐回来,趁着他们没注意,飞快地捏了下他的手,“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容炀摇摇头。

“这不行啊姐!”钟霄一面偷觑着他们,一面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说,“咱们本来也......是,可是.....”

“.....我不是为了钱......那就算是钱,也不单是我一个的事......”

“况且这不还得把那件事带出来......姐......以后咱们怎么.....”

......

钟霄紧紧捏着听筒,半晌终于道,“好,好,我知道了。”

“可以说了吗?”楚晴等他放下手机,缓了半分钟,拿出了速记本。

傅宁辞扮笑面虎,卫顺成凶得像个夜叉,容炀虽然话不多,实则比那两人加起来还可怕。对比之下,楚晴简直温柔地像个真菩萨。钟霄勉强理了自己的情绪,把衣领抓了抓,好呼吸顺畅一点,“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不过既然是星君问,倒也能想起一点。只是说来话长.....”

“知道得不多,也能说来话长。”傅宁辞笑,一只手搭在容炀的椅背上,“钟总慢慢说就是,但凡别像唱戏咿咿呀呀,再长的故事,哪怕上下五千年,了不得天黑之前也是能讲完的。”

“是是。”钟霄讷讷地应着,四下看了看,又起身去把门锁牢了,“我还有个请求,今天我告诉星君的,还得求星君保密才是。”

“这个当然。”傅宁辞点头。

钟霄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这事,还得从我爷爷那一辈说起。”

第43章

“我爷爷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十六岁那年嫁给了钟家的小儿子。”钟霄这个头开得有些奇怪,“少年夫妻,说是初成婚时感情也不错,但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后来又纳了几房妾室,夫妻俩关系也日益冷淡了。”

“那妾室有孩子吗?”卫顺成打断道,他早餐时忙着套话,没吃好,现在等找钟霄开始讲了,才拿了个牛角包撕着吃。

钟霄顿了顿道,“也没有。”

“哦。”卫顺成一副了然的表情。

钟霄硬着头皮继续道,“到了第五年上头,我曾祖母忽然被诊出有孕。想来星君也都猜到了,那孩子并不是钟家少爷的。钟家人也都知道这一点,她怀孕前有半年的时间,丈夫都在外地跑生意,听说自己多了个孩子才赶回去。只是他回去时,我曾祖母已经躲回娘家了,和她一并走的,还有钟家一个长工。”

“孩子是那长工的呗。”卫顺成说,楚晴看他一眼,轻声道,“你让他先说完。”

“我曾祖母家也是此地的望族,她又是独女,父母自然护着。再加上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如今一遭有孕,也都知道是钟家少爷......”钟霄面色尴尬,“总之最后也只是把那长工交出去,打死了事。曾祖母在娘家生下了我爷爷,钟家也只得吃哑巴亏认下了他,但自然也没有回钟家住,一直养在曾祖母娘家,后来结婚生子,传到了我们这一代。”

钟霄说着,又提了一遍,“星君,这事实在是桩丑闻,传出去也不光彩,还请星君一定保密才是。”

其实丑不丑闻,倒不是重点,只是这些世家都看重出身,他们的符咒法器能比其它家的贵一半,也不过是因为顶着钟家的名头在。一旦他们其实并不算钟家人一事被外面知道了,怕是财路也要断了。

这话钟霄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们心里也都明白。看他再三嘱咐,卫顺成颇不耐烦道,“行了,刚才贪狼星君不都答应了。你是嫌他点头不够分量,还是要我们挨个立字据按红手印啊?”

“不敢不敢,星君说笑了。”钟霄忙道。

傅宁辞无奈地笑了笑,心想怪不得嫡系全部是阴阳眼,而旁支不是,原来血统是这样断开的,又问钟霄道,“既然你爷爷一直养在外祖家,钟家的人,应该也是对他眼不见为净,怎么现在,你们还是在做贩符驱邪的事?”

“这里面是有缘故的。”钟霄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道,“他们原本的确是不管我爷爷,虽然名字上了钟家族谱,实则许多年也没有回过钟家去。只是,嫡系一脉,不知是为何,人丁一直不大兴旺。等我爷爷长到十七岁那一年,钟家上一辈已经全不在了,和我爷爷同辈的,也只有两儿一女,这便是钟氏一族唯一的血脉了。”

傅宁辞听得奇怪,“钟家好歹三千多年,按理说一代代传下来,人口少说能凑足一个市,什么叫钟氏一族唯一的血脉?”

钟霄摇头,“星君有所不知,虽也有其它姓钟的人,却和嫡系全然扯不上关系,恰好一个姓罢了。事实上我曾祖母嫁去这个抓鬼世家钟家,在我爷爷这一代之前,已经许久没有过旁支的说法,往往还没等到分家,就死得只剩独苗了。”

他们几人对视一眼,不止是鬼魂的问题,这个一脉单传的钟家嫡系本身也是疑点重重。

“当时,钟家贩符,捉鬼,买法器的生意只靠他们几个人有些周旋不过来,便找到我爷爷,希望他能帮忙接一部分。星君您知道,这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简直是像天上掉金子一样,我爷爷自然也应承了下来,一面替他们管着商铺,另外嫡系的人也教给他一些符咒画法。只是有些复杂法器的制作方法,嫡系并没有传授,捉鬼驱邪一事,我们拿着他们制好的法器虽也勉强能做,主要也还是他们出面,便是到了今日,也仍是这样。”钟霄一口气讲完,连着灌了两盏茶下去。

他喝完了茶,好像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楚晴停下笔,轻声问,“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