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燃犀记事 清辰 2720 字 9个月前

再回到那间废弃了的驿站旁时,陆离正巧看见初见从忘川那里走过来。

此刻初见已经洗干净了脸,露出了清秀的五官和白皙的肌肤。鸡窝似的头发也在洗干净后扎成长长的辫子,加上那一身花瓣一样的鹅黄色襦裙,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俏丽的少女就是之前肮里肮脏的小乞丐。

她怀中抱着一个用一片大翠叶子包裹着的东西,随着她的走动,叶片上滚落下滴滴晶莹的水珠来。

或许是怕在水边湿了裙角,初见将裙角打了个结,赤着一双脚一蹦一跳地往回走着。她自小一人长大,没人教她那些烦冗的礼数,见到她陆离后,她也没想要将裙子放下来,反而更加开心地迎上来。

“陆离,你怎地去了这么久?”她扬着笑意跑到他跟前,男子挺拔高瘦,初见只得扬起头来对他说话,她将怀中那叶子送到他鼻尖下,问,“你饿了吗?我摘了好些果子,好甜,你吃点好不好?”

翠绿叶子里盛着满满的山果,是鲜红欲滴的树莓,夹带着透明的水珠,清香诱人。

然而陆离却没有看树莓,而是转目看向初见。

这个历尽挫折的少女,此刻正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眼角弯弯,不含半点忧愁。

陆离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片刻前,他还看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经历悲苦,那记忆中深深笼罩的哀愁,使他这个闯入者都差点走不出来。

“嗯?你是在发呆么?”初见看陆离出神,好奇地伸手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白衫男子顿感失态,他又恢复了那面具似的笑容,拈了一颗柔软的树莓放进嘴里,冰凉的触感在嘴巴里流淌着,带着春之末尾的清甜味道。

“不知姑娘是否听说过一个传说,但凡在深山中看见独自采摘树莓的美貌少女,万万不可接近,更是不能吃她们手中的树莓。”

初见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

“因为那些少女很有可能是山鬼幻化而来的,一旦吃下了她们的树莓,便会失去理智,跟着她们走入深山中……再出来时,已是沧海桑田,当初相识的人,早已化为尘土了。”

少女依旧是笑嘻嘻的,“好有趣的传说,你从哪里知道的?”

“从一个你也认识的故人那里。”

“什么?!”初见吃了一惊,继而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陆离的袖子,“你是不是讨回了我的记忆了?!”

这一次陆离没有抽走袖子,他不动声色地将初见手里的树莓全全接过来——他对世间的食物不大上心,却反常地喜欢这树莓的味道,或许是因为采摘它的人拥有一颗无垢之心,使得树莓竟全全保留下了春天的奇妙味道。

他曾记得杉灵说过,吃带有春天味道的食物,能安定烦躁的人心。

“不算讨回来,不过那家酒肆的老板娘说了,明天我带着你一起去见她,她便答应将你的记忆还回来。”

“如此简单?我之前可是见她好多次了,她都不理会我的。”

“我带你去便不一样了。”十分自信的回答。

“哇!陆离你真是个大好人!”作势要拥上来。

“初见姑娘,男女授受不亲!”陆离已然变了脸色。

…………

——最终,初见都不知道那个陆离所说的“故人”是谁。

那个知晓许多奇闻诡事的男人,有着温文的眉眼和明朗的笑容,他总是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对任何一个人说话,让人觉得他的话语总是真假难辨。

只不过他的确做着一些真真假假的勾当。

倘若初见知晓些国事,定然能知道她拼死不想忘记的人是谁。他身份神秘,受到皇族贵胄的信赖,亦是平民百姓眼中不可高攀的地仙,甚至当今皇上最疼爱的栖霞公主,都对他芳心暗许。

他复姓申屠,申屠伯远,乃当朝国师,他指间的水晶算筹,便是半个帝王圣旨。

陆离记得,第一次见着申屠伯远的地方,是那金碧辉煌的皇宫禁城。

他背着半旧的褡裢袋,就像先前多次赶路那样,旁若无人地穿过重重守卫森严的皇宫,宫内来来往往的宫人侍卫竟像见不到他似的与他擦肩而过。

最终他来到一角水榭前。

水榭建在一汪巨大的湖泊上,里头仅端坐一人——那是个身披华丽白氅的年轻人,平凡的眉眼,却有着优雅的气质。陆离才一掀开紫水晶珠帘,他便停下了手中的笔,对着这个能在皇宫中出入自由的神秘人报以一笑,“阁下陆离?”

那双眼睛,不含丝毫惊讶,平淡得不似世人,更像是顿悟飞升后的仙君,带着一股子看透一切的疏离味道。

“正是。”这是第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世人认出了陆离的身份。

对方扬了扬手中的纸,上面留有陆离行云流水般的字迹,“阁下真是守时,”尔后他伸手朝向小几前的位置,“请坐。”

水榭四周没有一个侍卫和随侍的宫女,想来这位国师大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

黑漆小几上燃着一炉香,旁边随意摆放着几根算筹,另有一壶在炭炉上温着的清茶,清茶旁摆着一玉碟鲜红的树莓。

树莓是春夏才有的山果,而帘子外的景致,偏偏是大雪纷飞的寒冬——奢靡的皇家总是喜欢用这样无聊的方式来区别普通世人。

申屠伯远微微起身,为陆离斟上一杯茶水。

捧着温暖的茶盏,陆离对他话语直接,“可想好了?其实你不必回去,你若让事情顺其发展,你们之间的宿命便会彻底。她会死,但对于你,死的不过也就是个陌生人罢了。”

申屠伯远亦是直截了当地回答,“可是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不救她,她便不是。”

年轻人拿起水晶算筹,在手中细细把玩着,他没有答话,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阁下可知窥探天机的痛苦?”

陆离笑了笑,“我本就按照天机去行事的。”

“那么你?可否悖逆过天道?”

陆离神色一凛。

见陆离不愿说话,申屠伯远又道,“如果没有悖逆天道,想是阁下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其实在下曾经想过,既然怎样都悖逆不了天道,那么便去顺应好了,起码不会伤心又伤身。她既然注定是在下的娘子,那么便注定了,在下会喜欢上她……即便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