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等那个骑着马的将军……应该就是霍九郎!只要先杀了他,就是一千两黄金!其他人还不都任我们宰割……”
视线集中在了霍千钧身上,让身披着阳光的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黄金铸就的财神。
连他自己似乎都被人看得不自在起来,频频转头朝着山谷两侧望去,忽地勒马驻足,手中长戬一举,高呼一声:“停——”
负责押车的都是火器营的精兵,几乎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拦下身边的马车,哪怕车上的工人和后面跟着的商队有些惊诧,也丝毫没影响他们的举动。
长达两三里地的车队几乎在他一声令下,传令兵挥旗传讯,须臾间便停了下来,前排的马车还一字排开,形成了车阵挡在前方和侧翼,将当中的车队护得严严实实,就算有金国铁骑前来进攻都未必能冲得进来。
可他们现在并未遇敌,车队骤然停在了山谷前,就有些人着急起来。
“霍将军,为何停下?”说话的是长清李家的人,从方靖远开始让人烧窑做出水暖煤炉套装后,世家子们也开始发现房中炭盆的种种坏处,花了重金换上水暖气之后,倒是有十二个时辰不断的热水可用,屋里也温暖如春,甚至还有人养在暖房的名花早开,请人来赏花看雪,风雅的代价,就是石炭(煤)的消耗剧增。若是全从官府的煤站采购,倒不如几家合在一起直接自己去煤矿运煤,反正官府的车队也并不禁绝商队随行,他们自家都有奴仆和马车,能省下的运费都不是小数。
眼看着过了这个山口最多半日就能到地方,霍千钧突然喊停,李管事就有些坐不住了。
霍千钧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怎地?我说要停下休整,扎营吃饭,你有意见?”
李管事被他的态度噎得心头一梗,可哪里敢道:“小人这不是怕耽搁了时间,若是日落前不能通过这蟠龙山,岂不是要到明日才能抵达矿场?若是咱们稍微赶赶路,或许今晚就能到矿上再休息……”
“我乐意在这里休息,不行吗?”霍千钧将手中长戬挂在马鞍侧钩上,长腿一抬,翻身下马,“你若是着急,可以带着你的人自己先走。”
说着,他的视线扫过后面那些跟着一起来的商队,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从没说过,非得要你们也跟着我行动。我只管自己人,你们愿走愿留,悉听尊便。只不过……若是遇上什么事,别跑回来找我求救就行。”
“这……”刚刚萌生了一点点想要单独行动想法的李管事,被他最后这句话,彻底掐死了提前走人的念头,连笑都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将军请勿动怒,小人只是担心在路上误事……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吃住总是不便。”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霍千钧拍拍手,说道:“我们自带的有干粮,不会跟你们要吃的喝的,放心好了。”
“呃,小人不是那个意思……”李管事只觉得自己跟这位完全鸡同鸭讲无法沟通,眼看着他真的让手下的士兵都开始收拢队伍,除了在车阵负责看守的值班士兵之外,其他人从车上扛下些箱子来,真打算就地开伙吃饭,压根不打算进山谷了。
其实从济南府到枣庄煤矿,也就不到四百多里地,若不是因为人多加上运货,快马一日就到,车队却要走好几天,就这样霍千钧他们还带足了“干粮”,一路吃吃喝喝的,让一众随行的工人和商队的人都羡慕得直流口水。
要知道,火器营的伙食之好,连干粮都跟他们那些硬邦邦的饼子不同,那都是官营食品厂出产的面饼和罐头,只要烧点热水一冲,就是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汤面,若是饭量大的还可以把干饼子一起泡进去,连汤带水的在这冬日里吃着甭提多过瘾了。
火器营的官兵从车上搬下的都是些坛坛罐罐,跟着来的商户和工人第一次看到时还有些震惊,如今已是见怪不怪,反正吃不到也能就着那香味跟着下饭,听说若是能通过招兵选拔,从军之后除了每月的饷银外,还有这些行军专用的干粮配发,就让这次跟着来的不少工人萌生了等赚到工钱后好生养养身体,一家若是能出一两个从军的汉子,那日子就立刻能好过起来。
想到如今的兵营招兵处天天人满为患,不足七尺高的汉子连报名的资格都没,大家对这些个吃香的喝热的士兵们艳羡之情就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来。
伙头军烧一大锅的水,里面放几块冻成块的老汤冻,烧开后给每人的饭盒里舀一大勺,盖上盖子等一会儿,里面的菜干肉干和面饼就被泡开,满满的一大盒,如此一日三餐,连李管事都吃不到这么好的伙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他本想花钱去跟那些火器营的士兵买一点尝尝,否则光是那肉汤的香味都馋得人发疯,结果压根没人稀罕他那点银子,还明着说了,为了防止饮食中被人做手脚,出什么问题,官兵食物一律不得分给其他人,也绝不跟外人搭伙。
这就是摆明了不会让出食物,还让人无话可说。毕竟金国的奸细又不是没做过下毒行刺暗杀之类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里绝对没有问题。
更何况,当初还曾经有过一个难民在吃了士兵白送的食物,结果却因为饿狠了一时受不住里面的肉食油腻,导致腹胀闹出事来,从那以后,军中就严格管控士兵的伙食,既不吃外人的食物,也不轻易给外人送自己的干粮。
昨日路上馋的还只是这些随行的人,今日在山谷口烧开大锅煮开肉汤,泡起肉饼面饼来,那浓郁的香气随风灌入山谷中,就让那些早早埋伏在山里饿了大半日的山匪们差点就闻香跑下山来。
他们早就打听过,知道宋军的探子一般会提前一日和半日在前方探路,所以他们昨日半夜里上山埋伏,到现在日正当午,已经有大半天没吃没喝的了,却赶上霍千钧让人就地扎营做饭,简直比深夜放毒还要刺激。
“都给老子忍住!谁要是忍不住,被官兵发现大家都得死!”
牛头山的寨主高崖恶狠狠地警告身边的人,可话音未落,自己的肚子就跟着发出咕噜噜的响动,他也只能咬着牙,趴在地上,狠狠地压着肚子,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若是杀了那些官兵,非得把他们的干粮都抢过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才是。
众山匪们也只能忍着,忍得眼泪都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奶奶的,这些官兵吃香的喝辣的,让人都在一边看着,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还成天吹嘘大宋的官有多好,什么爱民如子,还不都是一样的黑!”
“这些个吃我们喝我们的狗官,等会非得砍下他们的人头做……不可……”
“他们这弄得什么吃食这么香啊……好像还有烤肉……”
“什么烤肉?是什么东西烤糊了吧?咦?!”
“着火了!大当家的起火了!”
“有人放火!——”
闻到身边发出的烤肉味和焦糊味时,埋伏在林间的山匪这才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林在冬日里早已干枯,前两日下的雪被他们上山时给糟蹋的差不多了,如今被人用火油引燃之后,顺风席卷而来,等他们发现时,已蔓延到整个山谷中。
“是官兵放的火!快逃啊!——”
“救命啊——”
山谷里起火之时,在山谷外扎营吃饭的官兵和商队都看在了眼里,却是各自表现不同。
那李管事一看到山谷中起火,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庆幸不已,“多亏霍将军神机妙算,否则我们现在进去就正好赶上这场山火,那可就麻烦了!”
霍千钧嗤笑一声,说道:“什么山火,那是山贼。”
“山贼?!”李管事大吃一惊,“将军如何知道里面有山贼的?”
霍千钧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李管事莫非忘了,不正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里面有山贼埋伏,想要打劫我们商队的吗?”
“我何时说过?”李管事脱口而出,忽地发现不对,心底一寒,好像背后有人冷冷地盯着自己,可等他回头之时,却找不出是什么人,不由浑身发冷,回头望着霍千钧,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霍……霍将军你这是要害死小人啊!”
不用说,那些“工人”和随行的商队中,肯定还有金人和山匪的内应,只是如今埋伏的山匪都已经被山火给烧了,他们虽然不敢动,但还是能记着“出卖”自己的人,回头再去算账。
李管事心中有鬼,此刻早就后悔当初不该收那些钱带着人一起来,可现在让他真说出来也不敢,那些人对他知根知底,若是回头报复起来,一家老小的命都没了。
“哦,你没说过啊,或许是我记错了。”霍千钧盯着山谷口,让人看到有逃出来的山匪就直接放箭,对李管事的哭诉只是漫不经心地应道:“先前看你那么急着进去,还以为你知道里面有人呢。”
这话就更诛心了,李管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当场就哭出声来,“冤枉哪!小人只是想早些赶路,哪里会晓得里面有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