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要你的命!”魏楚楚气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只能转头去看扈三娘,“三娘!”
扈三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说着,转头望向裴文卓,说道:“裴押司说了,连命都是楚楚的,所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也没什么问题……”
“呃……”裴文卓一怔,听着这话似乎有几分不对,“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什么并不重要。”岳璃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重要的是楚楚的意思。楚楚,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魏楚楚红着眼等着裴文卓,见他一脸愧疚之色,咬咬牙,问道:“裴文卓,你……我……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为将军府之女,就会仗势欺人?”
“裴某绝无此意。魏校尉行事光明磊落,侠肝义胆,裴某只有敬佩之意。”
裴文卓汗颜地看着她,自知先前冒昧提亲,得知她是魏胜之女又反悔,这事做得的确非君子所为,偏偏又被她本人撞破,也只能老实站好,认打认罚了。
“那好!”魏楚楚心一横,直视着他,说道:“那我就罚你……罚你……”
她迟疑着说不出口,又忍不住看了扈三娘一眼,气得扈三娘冲她直瞪眼,干脆还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让她再说不出来就自绝算了。
岳璃好笑地看着他们,见裴文卓等得额角冒汗,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楚楚,你要如何罚他?有我在此,但说无妨,他若敢反悔,我决不轻饶。”
裴文卓:“裴某听凭处置,绝无反悔之意。”
魏楚楚得了岳璃鼓励,胆一壮心一横,干脆地说道:“罚你娶我!哼,你是怕了将军府不敢求娶吗?我就偏偏要你娶我……你自己先说的,你欠我一条命,任凭我处置,不得反悔!”
裴文卓怔怔地看着她,忽地面上一红,“原来……原来魏校尉……”他本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魏家如此门第,上门求亲不成,还会被人笑成自取其辱,却没想到魏楚楚竟然不嫌弃他的出身和背景,甘愿下嫁。
见他半响不语,魏楚楚又有点怂了,心下害怕,面上却故意做出恶狠狠地口吻,冲他吼道:“你刚才还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现在难道想反悔了?我告诉你——晚了!你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说得好!”扈三娘赞誉地击掌叹道:“楚楚你总算没给我们海州狸丢脸!”
岳璃默默闭眼转头,深深感觉,扈三娘对自己和海州狸的认识,出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偏差不说,还把这种偏差认知带给了其他人,真是要命。
魏楚楚几乎是壮着胆子才说完,可说完之后,半响不见裴文卓回应,不由得一颗心都快掉地上摔碎了,吸吸鼻子,带着几分哭腔地说道:“你……你是不是还不肯答应?是不是根本就不……不想娶我?”
“不是。”这次裴文卓很是干脆的开口,从震惊到无奈最后依然被惊到,他现在对传说中凶猛善战,诡计多端的海州狸有了一个与外界传说截然不同的认识,也对自己未来的娘子有了一个更新的定位,“我是在想,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才不至于让魏将军把我赶出家门甚至打断腿……”
“啊?我爹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魏楚楚疑惑地问道:“你难道在海州犯过事?不对啊,你要是犯过事,方使君早把你抓起来了,又怎会取中你为副榜头名?”
裴文卓苦笑道:“我未经魏将军的同意,就擅自求娶他的女儿,他岂能不生气?”
魏楚楚面上一红,“唉……也不算你擅自求娶……我也说了……我还逼你……”
“楚楚!”扈三娘立刻扯了她一把,制止她再说下去,“行了,你知道就行。既然裴押司愿意娶你,你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有岳将军做证,就等改天挑个好日子回海州去向魏将军提亲好了!”
有扈三娘这热心的“媒人”在这,裴文卓就算是想慢慢来都不可能了。
只是他原本以为魏楚楚只是海州狸的一个孤女,而他自主除族时,并未打算再去争取昔日给王九娘的聘礼和被裴七郎霸占的家产,孑然一身娶个孤女,他以诚意为聘,也想好自己未来努力上进,考个进士回来,将来也能为她挣到封荫,可如今知道她是海州魏胜之女,若是两手空空求娶未免就太过失礼,只好将王、裴两家的官司提交府衙,顺便也递上了自己的一份状纸,告王氏悔婚,裴七郎谋财害命,夺妻霸产……这脸面,是彻彻底底地撕破了。
接掌济南府通判之职的也是岳璃认识的人,原来海州府推官林世仪。此人在海州任推官之际,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如今济南府被收回之后,方靖远作为京东路转运使,统管山东、淮东各州,在朝廷正式任命下来之前,便先让他来济南府代理通判,待日后上报朝廷,等候吏部评核他以往的政绩之后,再行正式任命。
一般来说,只要他在代职期间不曾犯错,以前的考核等级在中上以上,便可在一年半载内去掉那个“代”字,正式成为济南府通判,掌管这一府五县的政务和讼案。
只是他也没想到,刚到济南府,凳子还没坐稳,就先接到了这么一桩又狗血又复杂的案子。
其实若是剥离这些原告被告之间的关系,这案情也十分明了,无非是裴七郎裴文轩和裴三郎裴文卓未过门的妻子王九娘在裴文卓守孝期间私相授受,恋奸情热之下,决定除去裴文卓。裴文轩还可以借此顶替裴文卓在府学的名额参加会试,杀人灭口之后便堂而皇之地霸占了裴文卓的家产,娶了王九娘。
可偏偏他们都以为死了的裴文卓逃去海州,还在那里考上了大宋的吏员,成为历城押司,衣锦还乡,揭开旧案。才使得王、裴两家反目,互相指证对方是主谋,拼命往对方身上甩锅,昔日夫妻,如今反目相对,简直恨不得都置对方于死地。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王九娘口口声声说她在出嫁之前根本不曾与裴七郎定情,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裴三郎,直到过门之后,才知道裴三郎出事,裴家换了人,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然而裴文卓回来揭开旧案,她才知道自己上当,是裴七郎骗婚,愤而要求与裴七郎义绝断婚,要取回裴三郎家给她的聘礼和自己带去裴家的陪嫁。
裴七郎见到裴文卓回来原本就心虚,结果送礼不成反被告,被裴文卓诈出了当初陷害的原因,眼见人财两失,便一口咬定当初是王九娘等不得裴文卓一直守孝,蹉跎了她的青春,才勾引他让他犯下杀兄之过。至于霸占裴三郎家产之事,也是王九娘主谋,他是从犯而已。
裴文卓才不管他们如何狗咬狗,反正一纸诉状告上去,无论是谁的主意,最终都得退赔他的家产,他才能有安身立命和向魏家提亲的本钱。
裴王两家都是济南府的世家,本就世代通婚,姻亲众多,如今为了这个官司,裴七郎和王九娘互相攀咬,拉出数十人来替自己作证,而那些亲友之间,也互相争吵攻击不休,原本一对夫妻的离婚案,竟然轰轰烈烈闹得全城皆知,更是将王裴两家的老底都快揭穿,天天都有新料爆出,日日都有八卦流传,倒是让刚刚被宋军接管的济南府百姓在忙着吃瓜看戏之时,顺顺当当地接受了自己国籍户籍的改变。
林世仪也不急着断案,每天开堂审案之时,都是先让裴文卓报上其他争取确凿的案件先行处理,最后才审理王裴两家离婚案,听完他们各自称述后就以取证为名,押后隔日再审。如此来围观听审的百姓被揪着心等着判决,便日日都来衙门报道,府城这边新出的政令和律例就此顺理成章地发布下去,传入全城百姓耳中,毫不费力。
于是,前一日还是王家告裴家骗婚,第二日就是裴家告王家骗财,第三日王家则拿出裴家冒名顶替的证据,第四日裴家就给出王九娘私吞裴三郎祖产的证据……
就连岳璃每日里听魏楚楚看完热闹后回来转述这件从夫妻离婚案变成科举舞弊案又套上霸产谋财害命的罪名,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一日比一日厉害,都不禁深深佩服这两家的折腾劲。
真不愧是姻亲,知根知底,互不相让,眼看着就从亲家便仇家,往死对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你光看他们的热闹,可别忘了准备自己的婚事。”岳璃看着魏楚楚兴致勃勃地模样就忍不住叹息,傻人有傻福,谁能想到,她当初在外巡逻时救回的难民里,居然还有一个落难书生,而这个书生,还是个能逆袭复仇的厉害人物。
魏胜当初为这个女儿的婚事愁得头发都揪掉一小半,可没想到她自己随手就捡回来一个,还难得两情相悦,真是天意。
“我才不操心那些呢!”魏楚楚得意地说道:“三郎说了,这些事都交给他去办,让我专心做事就行。就算以后成亲了,我还可以继续在军中任职,以后要像将军你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好吧!只要你乐意,裴三郎乐意,我自然不会拦着。”岳璃忽地想起当初方靖远坚持让她恢复女儿身,让她以女子身份参加武举时,对她说过,“大宋的女子能不能走出后宅,能不能找到一条新的路,不被束缚双脚,困死在礼教之中,就要自她而始。”
“有第一个,才会有第二个,打破一条规矩,才能有新的世界……”
她是大宋的第一个女状元,魏楚楚要做她之后的第二个女将军,那么以后,定然也会有更多的女子像她们一样站出来,而不是王九娘一样困死在后宅之中,为一个男人一点家产而蝇营狗苟地算计。
她们走出来,就会有更广阔的的天地。
啊,真是好想好想好想当初说过这番话的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岳璃:想你了,你在哪?
方靖远: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