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畅没想到她警惕性如此之高,有些哭笑不得,可让他当众说出来,又不禁为难起来,“我……我只是找你一个人……”
“有什么事就痛快点说!”绣帛儿不耐烦地说道:“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个男人啊?简直连小娘子都不如!”
她这么一说,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周围的狸娘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跟着哄笑起来。
“是啊!隋校尉是打算加入我们海州狸吗?”
“那可不行啊,想加入,得先打得过我们绣姐啊!”
“就是就是,隋校尉再来跟绣姐比一场?”
“比一场!比一场!比一场!!”
嬉笑声合在一起,最后都成了同一个呐喊,掀起的热浪简直能把人吞噬了。
“比吗?”绣帛儿眼波流转,斜乜了隋畅一眼,轻笑道:“隋校尉若是赢了我,我便听听你要说什么。”
隋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那你能不能答应……答应我一件事?”
绣帛儿眼神一冷,轻哼一声,道:“那也得看你能不能赢了我再说!来吧!”
说罢,绣帛儿便大步朝比武台走去,隋畅也赶紧跟上,只是看着前面的绣帛儿身姿摇曳,不由得心摇神晃,甚至连她何时止步都没注意,险些一头就撞在她身上。
“你想什么呢?”绣帛儿急忙后退,干脆跳上了比武台,恼怒地瞪着隋畅:“故意偷袭我吗?”
“我不是我没有!”隋畅连连否认,眼见自己做多错多,不但没能讨好绣帛儿,反而惹得她一再生气,这下面还如何进行?他心中已是叫苦不迭,嘴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是我自己一时走神,险些撞到绣娘,不若你先打我几下出气吧!”
他说得诚恳,可绣帛儿已不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一开始就发现他今日有些不对劲,这会儿说话居然还有些脸红的样子,哪里像是来跟自己比武的,倒像是那些刚出炉的青头小子看到心仪的小娘子时的表情。
绣帛儿从出道就在女飐馆里厮混,出生入死不说,整日跟瓦舍勾栏的人打交道,见惯三教九流,对那些男女间的事儿并不陌生,亦因此对嫁人丝毫不感兴趣,如今见隋畅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灼发亮,哪里还猜不到他的心思。
“我何须你来让?上来!先打过我再说!”她也不客气,冷笑一声,便开始舒展手脚,等候他上台应战。
隋畅老老实实地走上比武台,朝她先抱拳一礼,“绣娘,还请手下留情……”
“谁跟你有情,做梦去吧!”
绣帛儿压根不受他这礼,身形一晃,便朝着他一脚飞踢过去,这一脚正冲着他腰腹之间横扫过去,力道之大,带起呼呼风声,若是当真踢中,那任是隋畅铜筋铁骨也难以忍受得住。
隋畅也没想到她一出手就如此狠辣,吓了一跳,急忙闪身避过,顺手一捞,想要抓住她的腿。
绣帛儿冷哼一声,一个翻身倒挂,身形居高临下地旋转,腿如鞭如刀,倒踢过去,就算他真的伸手捞住,也要被活活砸下去。
这是她将柔术和鞭腿结合后自创的招式,平日并不轻易使用,可只要用上了,那就是一往无前的杀招。哪怕第一记鞭脚抽不中的,下一记也会随后就到,以身为轴,以腿为刀,当真转起来,就如同连环刀一般,一记接一记的,定要将人逼得无处可退不得不接招才可。
当时方靖远还笑称,这种倒立式旋转飞腿,跟他曾经听说过一个传奇女侠春丽的天升脚有些类似,只是那位女侠年纪很小,每次出招时,都会发出“嘀嘀哒嘀”的喊声,乱人耳目,招架,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隋畅亦是第一次见,顿时手忙脚乱。好在他也是海州军斥候头领,身经百战,眼见不敌,也不管什么面子还是里子,直接一个后仰倒地,就地驴打滚转了一圈出去,堪堪避开了这一轮的飞腿,身后已被吓出了一脊梁的冷汗。
只是方才两人错身之间,一个凌空飞腿犹如天女下凡,一个就地打滚如同懒驴翻身,对比鲜明,惹得周围的狸娘们跟着哄堂大笑,开始议论纷纷,给两人分别“鼓劲”、“喝彩”。
“绣姐好腿法,再来一轮踢飞他!”
“隋校尉你不能怂啊,躲躲闪闪的像个男人吗?冲啊!”
“真没想到隋校尉也有满地打滚的一天啊!不得不说,滚得漂亮!”
“绣姐压倒隋校尉啊!别让他翻身跑了!”
“绣姐绣姐一定赢!”
“老隋老隋一定输!”
比武台上绣帛儿和隋畅你来我往打得令人眼花缭乱,台下的小娘子们见此阵仗也愈发兴奋,跟着大喊大叫,渐渐齐声高呼,震得隋畅的心神大乱,一不留神,真的被绣帛儿绊倒压倒在台上。
“认输吗?”绣帛儿将他的手反扣在后腰处,用手肘压在他的后颈间,低头在他耳边轻笑道:“现在认输,姐姐我还能听你说一句话。”
她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相闻,别说隋畅此番有心而来,就算无意间变成这般情形,也会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显然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绣娘我心悦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绣帛儿一怔,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说出口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怒意,她才刚因为吴江求亲未遂,被人在背后不知说了多少是非,甚至连林梅儿都忘恩负义地攀咬诬陷于她,一提婚事二字,她就会想起那两个恶心人的家伙,怒火中简直杀气腾腾,手下的力道也重了三分。
在隋畅看来,这简直就是在威胁他收回这番话,可他也是铮铮男儿,先前不好意思在人前开口也就罢了,既然开了口,就绝无收回去的道理。
当下他便梗着脖子,宁可被绣帛儿压着,也要坚持重复一遍,还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几乎是吼着说道:“绣娘我心悦你,你可愿嫁我为妻!”
全场一片静默。
别说绣帛儿,周围围观的狸娘和魏楚楚、扈三娘、岳璃等人,全都愣住了。
“吼这么大声,吓唬人么?”绣帛儿最先反应过来,松开了手,放开隋畅,冷笑道:“你想要我——嫁给你为妻?”
隋畅身上一轻,心底却隐隐有些失落,一骨碌爬起身来,嗫喏地说道:“是……是啊,你要是不愿嫁,我嫁也行!”
“你嫁?噗!”绣帛儿强绷着的脸终于彻底裂了,笑得像是四月枝头的梨花,“你怎么嫁?”
满场的娘子们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又不嫌事大的还跟着起哄,“让他嫁,绣姐你就收了他吧!”
隋畅讪讪地说道:“反正我也无父无母,这名字也是随意取的,是嫁是娶都行,只要……只要绣娘你不嫌弃我就行。”
他偌大个七尺男儿,站在那儿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反倒有种难得的诚意,让本来看笑话的小娘子们心生感触,忽然安静下来。
绣帛儿不料他竟然真打算求娶,先前还说要单独说的话,这会儿都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哪怕她已有些后悔这般公开自己的事儿,可看着他紧张地望着自己,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答复,她又没法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将人赶出门去。
毕竟,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也曾一同水里火里地出任务,也曾嬉笑怒骂地开过玩笑,隋畅原本是男兵营那边数得着的刺头,可自从输给她们一回后,就对狸娘们处处照顾,还时不时地来跟绣帛儿和扈三娘过过招,大伙儿只当他是来学习的,并未在意他每次的关注点都在绣帛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