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老牛上啊!撞死他!上——”
“进进进!”
看客们从一开始斗志昂扬挥拳跳脚,喉得声嘶力竭,到后来,一个个喊的嗓子也哑了,脚也跳软了,满头的头发都散乱下来挡住眼也懒得撩一下,干脆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周围的人慢慢都坐了下来,全然没了一开始时的激动和期待。
“老牛上啊!”慢慢变成了“蠢牛你会不会踢!”
“上啊!撞啊!再敢挡就踢死他啊!”
“踢死他!”
那些暴躁的人喊声越来越大,起初还揪着心的霍千钧刚松了口气,又担心起来,“小岳能拦得住球,还能挡住老牛吗?那可是人称牛魔王的老牛啊!”
“牛魔王还不是头牛,能翻过天去?”方靖远一开始就让他弄了把椅子过来,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球,听到此处,看看那些已经红了眼的赌徒,笑吟吟地说道:“你若是跟庄家相熟的话,还是让他想想,若是老牛输了,他得赔我多少银子。跟他说一声,那银子是御前带刀侍卫慕统领给的哦,撕毁无效,照样得赔。”
一开始这场一对一斗球的赔率因为一方无人下注,庄家定的是一笏扑三十笏,后来有方靖远下注后,看客们跟着蜂拥而至,大量买进老牛赢,虽然没有单笔比方靖远更高的赌注,但聚沙成塔,近千人的赌注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
老牛若是赢了,只有方靖远一人输,顶多也就是赔了那二百两。
可若是老牛输了……这满场的看客,急红眼的赌徒,能放过方靖远和岳璃?霍千钧忍不住伸手挠了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扯下一绺头发,“你还笑,我都愁得掉头发了!”
“掉就掉呗,你头发多,秃不了!”方靖远满意地看着岳璃再一次将老牛的进攻化解,相比之下,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轻松,而老牛每一次都竭尽全力的结果,就是疲于奔命,如今已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不知还能撑几个回合了。
体重越大,惯性越大,要控制的难度其实更高,所以老牛起初那些花哨的动作看似灵活,其实耗费的心力和精神都不少,若是当时唬住岳璃一举突破也就罢了,可是久战不下之后,两人的强弱胜负形势就倒转过来了。
“该死!”老牛喘着粗气,控着球,死死地盯着岳璃,“小子,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岳璃点点头,抬手,朝他一勾,“来吧!”
霍千钧看在眼里,忍不住捂住眼,猝不忍睹。她跟着方靖远没几天,似乎就已经传染了他不少坏习惯,这种手势动作和口气,如出一辙。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牛果然受不了这刺激,怒吼一声,连人带球朝着她冲了过去,这次他根本没有射球得分的意思,就是冲着岳璃而去,只要撞飞了她,废掉她之后,还有谁能拦住他进球!
“上啊!撞死他——”
看客们眼见老牛发飙,都跟着激动的跳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子被老牛顶飞摔得筋断骨折血流一地,方能一泄他们被折磨了这么半天都看不到进球的怨气。
霍千钧也跟着神长脖子紧张地看着,“小岳小心啊!”
“放心……”方靖远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牛和岳璃“撞”在了一起。
狭路相逢,有时候真不一定是勇者胜。
勇气,谁都能有,可力气,真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
“轰”的一声巨响,藤萝编织成球用皮革缝合鞣制的价值十两银子的齐云记限量版定制蹴鞠,被两股大力对撞冲击,在半空里炸成无数碎片,气浪冲击地地面尘土飞扬,让人几乎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蹴鞠已被撞得炸裂成齑粉,老牛站在地上,昂着头,怒目圆睁,而他那偌大的牛头上,发髻已被打散,披头散发得犹如一头狂狮,可偏偏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巴掌小得都无法覆盖整个牛头,却生生将他按住,动弹不得。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瘦猴般的臭小子没被老牛撞飞,竟然还压住了老牛?
是他们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颠倒了?
尘埃落地,全场静默的时候,眼尖的人方才看清,老牛似乎矮了半截下去,他的双足稳稳地扎在地上,如山岳般无人撼动的身躯被那个小小的巴掌,压得生生入地三分,动弹不得。
若是泰山压顶也就罢了,可现在这幅画面,明明是巨人和灵猴的对峙。
只一瞬,岳璃松手,翻身轻盈落地,连一点尘土都未曾带起,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疑问,“球坏了,怎么算?”
全场沉默,跟随老牛多年的兄弟,尤其想哭。
他们早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不会踢球,估计连蹴鞠都是今天第一次碰。
可他偏偏轻功绝妙不说,还有一身怪力,学习能力还超强,照着老牛的动作几乎现学现卖,还比老牛耍得更漂亮,更出彩,最后更是一拳爆球不说,还一掌压下了老牛,结果,人连输赢规矩都不懂……
十年心血,一身功夫,一招落败,这让人去哪说理去!
“俺老牛输了!”老牛深吸了口气,拔出腿脚来,朝着岳璃单膝下拜,“牛奔愿赌服输,从今日起,小兄弟你就是俺老大,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呃……”岳璃忙不迭地伸手拉起他来,说道:“牛兄弟无需如此,我也是听方……大人的吩咐……”
方靖远微微皱了下眉,说道:“既然不习惯叫大人,那正好,今日起,你们就叫我方博士吧!这个名号不错。”
比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好听多了,早知道如此,就该让赵昚给他封个博士的官儿,也不用他来武学弄走了张博士,抢得这个在21世纪就听惯了的名号。
“老牛见过方博士!”老牛这会儿客气多了,只是仍有些怀疑人生,“不知博士是太学的,还是武学的?”
太学的博士好像没这么年轻的,武学的博士……老张早就不管事儿了,这位看着弱不禁风……好吧,人有能打的弟子,不服不行。
方靖远淡淡地看着他,扫了眼围上来的武学生们,声音清清朗朗地说道:“自今日起,方某便是武学的博士,负责诸位的考勤,学业考评和考试评级。今日算你们不知者不罪,明日开始,若再有违规犯禁者,开除学籍,永不录用。”
“你……你真是武学的博士?那张博士呢?”
武学生们当然知道,校长祭酒大人是兼职,整日在太学那边盯着那些未来的文官天之骄子都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心思来管他们这些一无前途二无文才的粗莽武夫。
博士才是他们的现管大人,升降进退全在他一人之手。
“张博士另有去处,本官奉诏任职,尔等若有疑问,可自去吏部或礼部质询,但若是明日点校不到,考试不过,呵呵,”方靖远眼神淡淡地扫过这群五大三粗面红耳赤的汉子们,“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阿璃,霍九,叫几人带着庄家和赌金到尚武堂来,其他闲杂人等,限时三刻之内,离开武学。”
他的玉面一沉,亮出鱼符,本是武学教谕的铜符,在他借赵昚还没收走的御史令缴了张博士的武学博士鱼符,就顺手留下了。反正张博士被他送去了大理寺,眼下武学这边的烂摊子得他来收拾,多拿个牌子也无关紧要,哪怕报备上去,赵昚只怕也是求之不得。